贪吃鬼还真的配合起来,拳头和肚子撞上一撞,向腹中血狼发出信号。只是血狼的叫声怎么听都带着撒娇意味,像条温顺的小犬,并不能用来逐客。
谢卞看着主仆几个打闹,心里想起关于狄元的事情。
判官第一次走后,谢必安走出房门,去了万鬼窟。
他修好了天坑周围鬼街的基础,认识了那个头顶箩筐的冒失鬼。
狄元,万鬼窟下藏着秘密,我要你时时探看,禀告于我。
冒失鬼就这样看守了地底几千年。
最后一次,狄元说是奉命去往万鬼窟,谢卞有预感,自己那时候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把狄元叫到无妄城,狄元才会在故居周围出现,说是奉命前往万鬼窟。
记忆里的烦人老头应当离去,煞境里的幻象判官却被堵在了门里。
谭池和席悲一边一个地盯着他,老范为保稳妥,直接在门上加了非谢卞不得出的封印。
老范竟然还祭出了久不临世的缚灵索来,叫几个大鬼把古长年捆了个严严实实,倒吊在房梁上。
谢卞负责回忆和召出幻象,范无救负责把人绑了拷问。
什么再走一遭再看一回的破煞方法,在范大人这里通通不管用了。
他不知道谢卞还会想起些什么,但他知道谢卞亲历从前的难过与煎熬。
不就是找寻真相吗,谁说幻象就不能说话?
缚灵索捆天捆地,连他都曾不小心中过招,捆个老头儿怎么了?
范无救把风衣袖子挽上去,露出精壮的小臂,伸手向谢卞要东西:他不听话,借你的鞭子来使使!
谢卞听话的把红色的鞭子召出来,搭在了老范的手里。
严刑拷打之前,老范抽身摸了摸谢卞的脑袋:你做的很对,无论别人是拿我要挟你还是蛊惑你,都不能答应。
到这种时候了,范无救还有抽空哄小孩的精力,谢卞哭笑不得,只得指了指房梁上挂着的判官,示意老范快点行动,别把老头儿吊坏了。
范无救嘟囔着都这时候了你想他作甚,回头就一鞭子抽在了判官身上。
老头儿花白的胡子立时一颤,警神鞭抽上去的疼痛,非常人能忍受。
老不死的,从前我就想打你,只可惜山君动手太快,没给我留下机会。如今既然已经回到过去了,该还回来的,你范爷爷一点儿都不会少拿!
说完,他就又抽了几鞭子上去。
当年之事,判官要以地底下异兽的力量毁掉山君亲手创建的弥弥树轮回,幸好再世为人的山君及时醒来,这才拯救地底于危难之间。
范无救知道判官暗中还撺掇过谢必安以后,本来就憋着气,结果上古神君的手脚比他快,他赶到的时候判官早就凉透了。
如今再见面,还亲眼见识了老不死想拐走谢必安做垫背的全过程,抽他两鞭子都是轻的。
只是他如今这种神情语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模样。
谢卞和沉稳到有些老气横秋的范无救相处久了,竟然觉得老范现在穿着风衣耍帅的模样,有那么点儿难得的可爱。
要是没有那些事,他和他,合该是几千年不变的少年模样。
范无救抽下的每一鞭子都下了死手,可他并不担心会把判官打死。
这原本就是个幻象,只要谢卞想着,他就还在。
判官的哀嚎在房间里回荡,老范不解气,索性把刚刚古长年拿出来的噤声塞到了他自己嘴里。
哀嚎声停下,屋里忽然安静下来,谢卞微微蹙眉,别过身去。
范无救发觉了他的异常,吩咐左右好好招待判官,起身走到了谢卞身边,伸手环住了轻轻颤抖的小孩儿。
没事的,不光是为你报仇,那几年他也没少折腾我。
这是范无救第一次主动提起地狱里的事情,痛苦和煎熬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总结为那几年。
那几年,地府没有谢必安,范无救的心里还没有星河。
他见黑暗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挣扎煎熬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的心里不久之后会照进一束光。
左右在范无救身边待了几千年,行事风格学了个十成十,心狠手辣起来不输无常大人,没多大会儿就把判官打得半死,没剩几口气了。
范大人要问话的话就得抓紧了,不然打死了还得劳累小谢大人多想一回。谭池大着胆子来提醒正与谢卞温存的范无救,说到劳累小谢大人,这才把范无救请了过去。
古长年被从房梁上放下来,整个人都倒在血泊里,再没有了张牙舞爪和恶心谢必安的本事,身子蜷缩在一起,活像是一坨没有生气的烂肉。
范无救弯下身子,脚踩在他布满虬曲纹路的胳膊上,挑起他的下巴,眯着眼问道:你都搞了些什么鬼,最好自己老实招来。
当年那场神鬼大战,古长年以推翻轮回找回亡妻为由,不知做了多少孽。
他先是把地府忤逆过他的鬼众以各种罪名罚入地狱,借由地狱和污秽地的相连,以恶鬼的煞气喂养上古神兽,将神兽摧残成神志不清的疯魔样子。
接着,古长年不知从何处搞来了谢必安的赏罚笔,放走了地底下封印的十万异兽,在人间搅动风云,还推倒了象征轮回的弥弥树,以期重建地府秩序。
甚至谢必安和无妄城的三千恶鬼,都在他的算计里。
事成,他就是新的地府主宰;事败,他大可以赏罚笔为由,将事情都推到谢必安身上,依旧干干净净稳稳当当地做他的判官。
范无救想起那些腌臜事,看着判官的这张脸,厌恶不已。
有些话是应当和你讲清楚,古长年,你的计划失败了。若干年后,你会死在山君的手下,魂飞魄散。
范无救冷冷地说着。
但显然眼前的判官接受不了这些,只是用他那双混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无救看。
范无救看都不看他,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指节他还要用这双手来抱安安呢继而轻蔑地开口:所以你最好把暗地里都搞过什么鬼自己说清楚,别再想耍什么花招。
入无妄城之前,进煞境之前,乃至于在万鬼窟的时候,谢卞都没想过眼前这般情形。
没有煞魔,没有艰难险阻,范无救直接把幻象捆起来打,逼判官交代从前。
处处透着诡异和不合理,却又十分符合范无救的行事风格。
谢卞想抱一抱凶神恶煞的无常大人了。
他将自己又套进印染上红梅的白袍里,从后面拍了拍范无救的腰身。
范无救会意回头,握着他的手,一把将乖巧到不言不语的谢卞半揽进怀里。
赏罚笔,是你拿走了,对吗?谢卞神色不改,仍用回忆里的冷淡样子同判官说话。
古长年嘴唇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大约因为被范无救伤得太狠,虚弱到出不了声。
谢卞只好自己蹲下去听个清楚。
封印已经压不住了
判官最后一次前来,说完了那一套劝谢必安同流合污的台词,被不知多少次拒绝之后,竟然露出了撕破脸皮的恼怒神情。
谢必安,你真当我没有你就成不了事吗?实话告诉你,你手里的赏罚笔早就被我掉了包。谢大人不妨猜一猜,真正的赏罚笔最后写下的是谁的名字?
判官得意洋洋的翘起胡子,谢必安从他神情里猜到了些什么。
最后一个名字写在无妄册的扉页上,谢必安。
原来那时候古长年就借谈判之由偷走了真正的赏罚笔。
可他握在手中这支笔依旧有神力加持,不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