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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入泮直接以一种不雅的姿势趴在办事台面上,伸长手臂拿到了桌面上正在振动中的手机,是住在对门的一个姐姐打来的电话,之前某天拜托迟入泮帮她遛狗而添加的联系方式。
“姐。”
“淩澌,你快回来一趟,有几个警察在你们家门口。”
“警察?警察来干什麽?旭哥不在家吗?”
“好像不在,要不然也不会敲我们的门,你快回来吧。”
迟入泮挂了电话就感觉右眼皮一直在跳,他给蒋旭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成橙在雨水四处飞溅的瞬间往后跳了一步,“哇唔,果真是特大暴雨。”
一道风从她身边而过,吹乱了她的碎发。
“唉?淩澌!你干嘛去!拿把伞呀!”成橙擡脚又放下,继而转身进了大厅,“他怎麽了?”
“不知道,接了个电话,打了个电话,就这样了。”上官棠担忧地看着已经融入暴雨中的身影,“我听见他提到了警察。”
对于普通人而言,警察总是与严肃一词同时出现,更不用说那麽多的警徽,在冷光灯下反射着幽幽的光芒,给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威严。
迟入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麽多警察对他流露出同情而怜悯的神色了。
上一次是什麽时候?他被几个人簇拥着沿着固定的线路行走,好像这些人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轻车熟路地带着不同的人走过。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梳着干练的马尾辫,发尾甩动中让他想起来大概十八九年前,或者干脆就是二十年前,就有这样的一个人带着他去见一个人。
那个他没喊了几年“爸爸”的男人。
就像推开门后看到的场景一样,当年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一个台子上,只是那个台子很高很高,比如今看到的要高得多。
他还记得有人在背后推他,低低的抽泣中是一个女人嘶哑但柔和的声音。
“入泮,去看看爸爸,他在等你呢。”
“淩澌,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认识他们。”
虽然清丽的女声是从前方而来,但迟入泮还是扭过头去看后面。他没有看见说话推搡他的女人,只有两个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不认识?”
“他们怎麽了?”
“何云屹被发现死在一家酒店里,遗留在现场的菜刀上找到了他的前女友唐筱的指纹。我们在审讯唐筱时蒋旭挟持了一位警察,在用抢来的枪支击中唐筱时被当场击毙。唐筱在送去医院的路上趁着医生不注意自杀了,她被带回警局时精神就不太正常了。”
“原来是这样。”
“你还好吧?”
“我很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他们还有直系亲属吗?”
“没有,都死完了。”
“麻烦你了,请节哀。”
“唐筱也要我来处理吗?”
“她的室友已经赶去医院了。”
“那挺好。”
那挺好,我只需要处理两个人。
迟入泮不知道如今的处理方式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好在好心的警察帮他联系好了一切。领路的女警甚至一直陪着他去办理各种手续,成为目送他们化为灰烬的唯二成员。
“就这样吗?”
“还要申请两个墓地。”
“我是问他们的死,就这样吗?”
“该死的人都死了,想怎麽样也不能怎麽样了。”
“如果唐筱没死,会怎麽样?”
“关进精神病院,疯疯癫癫地……”
女警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迟入泮明白对方的意思。
疯疯癫癫地了此残生吗?
很有可能是疯疯癫癫地当一个称职的机器。
“为什麽?”
“大概是因为活下来的人没有傻的,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迟入泮去申请墓地,原本是不允许两份死亡证明申请四个墓地的。但他给郁羲打了个电话,很快办事人员就告诉他可以特事特办。
从天竹公园出来之后,他与女警告别,抱着两个长条状的石头打车来到最后一站。
暴雨倾盆,空无一人的马路边站着一个撑伞的人。狂乱的雨水打湿了黑色的裤脚。
迟入泮被纳入伞下,任由冰凉的指尖在眼角掠过。
“走吧。”
轻柔的声音牵着他往银杏林深处走去。
突如其来的洗礼让叶片更加鲜亮,有的低垂着身躯摇曳枝头,有的蜷缩起边缘飘落泥土,有的舒展开心结畅游河海。
两个人涉过青绿色的生命之海,停留在漆黑石门的台阶之上,无论是回首还是向前,都能看见在暴风雨中坚韧生长的盎然生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