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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谈罪之翎雀谈 作者:Illuminious

第5节

洗云先生掌管着整个刊社,自是不能像林兮溪和贺临这般游手好闲。

二人告别了洗云,并肩往摘星楼去吃午饭。

林兮溪一路上都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走路,叫贺临头疼万分,拎着他的后领子训道:“说了多少次,走路要看前头……你又在想些什么心思呢?”

林兮溪抬起头时眼中满是迷惘,将心头疑惑一股脑倒出来:“《醒世言》写的都是经邦济国之道,访的都是慕容箫那般手握重权的政客,我原以为《醒世言》的主笔该是个长袖善舞圆滑老练的中年人……没想到却是洗云先生那样一个单薄又干净的人,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不问世事的书生。”

贺临突然笑开了,摇摇头道:“尽书先生是怎样的人?抛开学问不谈,世人皆知他高傲又不羁,从不看旁人脸色,他的同门师弟洗云怎会是个‘单薄又干净’书生?”

林兮溪莫名其妙,“师兄是师兄,师弟是师弟,洗云先生看起来分明是个温润公子。”

“倒也不怪你,洗云就是靠那张脸骗了不少人。你可曾看过《醒世言》?”

“看过呀,尽书先生总是逼着我期期都看,有些文章还叫我拿出来背过了。”回忆起这般往事,林兮溪痛苦无比,“那里头的文章晦涩艰深,字字珠玑,实在是不好懂。”

贺临赞同,“这就对了。《醒世言》创刊主旨便是针砭时弊,警醒世人。论及政事一针见血,即便对位高权重之人也从来不留情面……这般辛辣文章,会是一个脆弱书生写得出的?”

林兮溪琢磨琢磨,倒也是这么回事。

“但凡初次见到洗云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好欺瞒的单纯书生,就连最老辣的政客也不例外。”贺临继续道,“人一旦消除戒心,就更容易原形毕露。洗云心思细巧又装得无辜,三言两语一套话,对方便原形毕露。”

林兮溪讶异道:“怎会这样?方才说起尽书先生的时候,他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脆弱……”

“脆弱?”贺临慈祥地抚摸着林兮溪的脑袋左右摇晃,他开始怀疑那里头是不是只装着白水,“方才他一露出那种表情,你不是就把尽书先生的近况全都交待了?”

“什么?!”

“雅笙书社啊!洗云一直在找尽书,可惜尽书藏得深,这么些年他怎么也问不出住处……你倒好,看见他那假面,一句话就将尽书卖了个干净。”贺临见着林兮溪瞪大的双眼,十分满意地继续刺激他,“洗云与尽书虽出同门,但对世事见解大不相同,二人总是相隔千里以文章交锋。非要说起来,还是尽书先生技高一筹,常常在纸上将洗云杀得片甲不留。洗云早就单方面与他结下了无数梁子,若是尽书站在他面前,我保证洗云能举着刀子追他三条街,看谁还敢说他是个文弱书生。”

林兮溪惊得舌头打结,“可是、可是尽书先生分明告诉我,《醒世言》的文章写得极好,他总是叫我细细品味,要求我一字不差的背过……他应当是十分欣赏洗云先生的呀!”

“嗯,或许他们自个儿都不知道,其实他们是互相欣赏的。”贺临领着他进摘星楼,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了,“若不是心里头认可对方与自己不相上下,他们怎会如此仔细地读过对方的所有文章,再字斟句酌地认真反驳?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他们已经乐此不疲地玩了好些年了。”

林兮溪回想起来倒还真是如此,尽书先生才气过人,能入他眼的文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若真心认为对方是个蠢货,他多半一句话都不会与对方多说,值得他费力气去写文章反驳的,大概是他心坎里头极珍重的人了。

“行了,别想了。”贺临无奈,“再想下去,我怕你那脑袋里头的水都要蒸干了,耳朵眼里都要往外冒火。”

林兮溪撇嘴,不满道:“我又不知洗云先生与尽书先生的梁子……这可怎么是好。”

“大人的事情留给大人解决。”贺临将菜牌递给林兮溪催他点菜,“吃完饭下午跟我去裁度司。”

“啊?”林兮溪随手翻着菜牌,闻言激动道,“你要去裁度司问叶温香的消息吗?”

“问什么消息。”贺临无奈,“你当街殴打茶客的案底,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林兮溪惊得撒手扔了菜牌,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出!

他的名碟啊!

“现在知道怕了?”贺临好笑,以为林兮溪害怕被司判定罪或被司刑打板子,嘲道,“再怕也要去!再过几日我要离开无妄城了,只有今日得空陪你结案……不能再拖了。”

林兮溪立刻回神,连忙问他,“离开?还回来吗?你要去哪?去几天?”

最重要的是,贺临要是走了,他再惹事该找谁来擦屁股?

“回一趟尘星岛,快的话七八天吧。”林兮溪的小心思全摆在脸上,贺临想不察觉都难,“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四处惹事!”

林兮溪立刻挂上刚从洗云那学来的无辜表情望着他,水汪汪的小鹿眼里甚至有几分被话语刺伤的脆弱感。

“……”贺临深知其中有诈,却还是无法自拔地入了套,伸手理了理少年垂下的额发,心软道,“算了,要真是惹了事,可别像昨日那般惊慌失措……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吗?我不在的这几天,若是惹了事找不到我,便叫人去找洗云。再不济,去找万重楼的千山夫人,无妄城中没人敢不给她面子。”

林兮溪点点头,千山夫人是万重楼的主人,他先前在贺临住的第十一重楼中见过她。听闻千山夫人还是千山姑娘的时候,被称作灵都第一美人。这般名号,林兮溪认为即便是如今韶华已逝的她也是配得上的。

千山夫人性情温柔,对林兮溪更是照顾有加,头回见面便说他这般活泼的少年,很像她多年前失去联络的弟弟。不知是不是因为思念弟弟,千山夫人见了他总是笑眯眯的,亲昵地让他和贺临一道叫她“千山姨”。

第17章 南国

午后,裁度司。

“茶客都已经一一询问过了,确是你小子先动手的。”胡司察捏着一根秃了头的毛笔,坐在桌后翻动着手里头几本厚厚的档案册,书册翻动的时候扬起了不少陈年老灰,他倒像是习惯了,眼皮子都懒得抬,冲着林兮溪训话,“茶楼里头小二说他们是有对你出言不逊,但无论如何先动手的是你。少年人心气高不稀奇,可有什么事是不好用言语解决的?一旦动了手,有理也成了没理。下次若再当街斗殴,这案底可就不好清了!到时候只能把你转给司判甚至司刑,打板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林兮溪只得认了错,反复向司察赔着不是。

贺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待胡司察训了林兮溪好几轮,林兮溪也深深地吃了教训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那该如何结案?”

胡司察摆摆手,“他们伤得也不重,都自个儿去找大夫看过了。你们先赔上茶楼里头打坏的器具、耽搁的生意、茶客的医药费、受了惊的赔礼……这些银子赔上了,再让这小子去给几个挨得最重的一一道了歉,这事便算揭过了……这是赔款的细目。”

贺临伸手接了,瞟了一眼,登时面色漆黑。

林兮溪惴惴不安地凑过去,见着贺临掏银子时那愤恨得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脸色,竟然比尽书先生气得冒烟却又不敢打他时的面色更为骇人。

“有劳司察了。”贺临咬牙切齿,按着林兮溪的脑袋说,“改日我再带这皮孩子登门道歉。”

话是这么说的,做不做可就不一定了。这帮茶客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敲了竹杠就该低下头闷声发财,竟然还有脸要求道歉。要不是可怜林兮溪皮r_ou_细嫩,不忍他真去挨板子,他一文钱都不会给!

“等等。”胡司察见贺临起身要走,拦下二人,瞥了一眼林兮溪,对贺临道,“还请景瑞公子随我来一趟,有事相谈。”

贺临也不意外,叫林兮溪在原处等着,便跟着胡司察进了裁度司更深处。

林兮溪望了半晌,直到贺临的背影都消失在隔断后头,才拍了拍自个儿的心口,庆幸胡司察没有追查他的名碟。

灵都大陆南方,或许如今该叫南国。

南国以天堑隨岄崖为界,近海区分八大内城,近陆区分十六外城,另有三十六族群分散于山林田野间。以海上那镇着灵脉之源的尘星岛为轴心,二十四城与三十六族呈扇形分散,组成了这生机勃勃的南国。

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南国城邦与部落逐渐自治,各辖区以城主或族长为首,是以南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帝王,只有一个形同虚设、日渐寥落的ji,ng神领袖——尘星岛之主。

贺氏世代驻守尘星岛,岛上有镇守灵脉之源的御阵,只有贺氏血脉能与之共鸣。历任尘星岛岛主,皆是由贺氏每一辈后人中廖少的几位能守护御阵的嫡系中选出。

百年之前,灵脉是所有灵族的生命之源,守着御阵的贺氏自然是南方灵族的绝对权威。可如今时过境迁,灵脉于平民百姓而言几乎毫无意义,只有极少数的保有灵力的旧灵族才会偶尔去尘星岛寻求灵脉补给。

南国如今的模样自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尘星岛权势的衰落与灵都大陆其余三方首府一样,是一种王族权贵也无法遏制、无力回天的,轧在历史的车轮下、夹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的必然的衰落。

好在南国如今发展得蒸蒸日上,实力堪称四方之首,百姓尽是安居乐业,甚至在生产之余还能有那么点儿悠闲来抽空关心花楼艳闻,也算为世代守卫南方的贺氏一族添了些慰藉。

进了独立开来的讯问间,胡司察一拱手,开门见山道:“景瑞公子查无此人,可繁天刊社和十一重楼这等产业都是有主的……原来公子是贺氏后人,失敬。”

“无妨。”贺临无所谓地摆摆手,扶起鞠躬的胡司察。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让胡司察觉着他是否并不以贺氏血脉为荣。然繁天刊社这般规模的产业,应当是留给贺氏嫡系或者未来的尘星岛岛主来继承的,眼前这个景瑞公子,在贺氏中地位必然不会低,只是不知究竟是贺氏中的哪一位。

贺临竟也不打算向他细说,淡淡道,“胡司察心细如发,可曾查过兮溪?”

胡司察客套地笑笑,道:“我也是从公子常出入的地点才追查出公子的身份的。尘星岛贺氏到公子这一辈,并无任何嫡系女眷,想来那少年并非公子的外甥……可是无妄城中除了公子并无旁人与他熟络,他似是前些日子才刚进城中的……根本无迹可寻。”

“那么林兮溪这个名字,可有出处?”贺临眯起眼,无妄城的裁度总司有权调动十六外城的户籍档案,追查起来理当不难。

“没有。”这事让胡司察也百思不得其解,“林兮溪这个名字,十六外城里同名的拢共九人,要么是年岁不符,要么是性别不符……没有一份户籍是这个少年。十六外城皆是以住处为根据来管理户籍档案的,若是没有确切的出处,恐怕很难查到他究竟是谁。”

“罢了。”贺临叹了口气,看来林兮溪并非出身南国,十有八九真是当年长阳那个孩子……可长阳那个孩子,又做什么非要支支吾吾地不肯与他说实话?

“既然公子也不知他的身份,为何要自认是他的……二舅?”胡司察实在费解,贺氏身份贵重,怎会随随便便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担保?

贺临瞥了他一眼,那双狐狸眼眯起时显得他格外冷漠,这番威压胡司察上次便领教过,胡司察当下自知多言,也不敢再问,就听贺临慢悠悠道:“既然十六外城查不到,那便去调八大内城和三十六族的资料;若找不到符合条件的‘林兮溪’,便去盘查所有如他这般年岁、身怀灵力的少年。无论如何,查出他究竟是不是南国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贺氏权势日益寥落,但贺氏分布在南国的产业、渗透在政客权贵中的人脉、以及作为曾经的信仰象征的号召力依旧足以让他们翻云覆雨。胡司察莫名背上个费时费力的任务,又不愿冲撞贺氏后人,只得苦哈哈地应下了。

贺临念在林兮溪还在外头等他,草草与胡司察交待几句便出了门。到了裁度司大门外头的时候,本该在那等候的林兮溪却不见了。

第18章 毒杀

那人一身黑色衣裳,并非世家子弟会穿的宽袍大袖,也不是杂役小厮会穿的粗布麻衣,那是十分利落的紧袖收口的衣裳。这身装扮很像是习武之人,却不是裁度司的制服,可他又独自从裁度司后头的小院里出来,“噌”地一下窜上高墙,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层层屋脊后头。

林兮溪直觉这人有异,回首却看裁度司门楼外头的守卫面上没有丝毫异色,竟像是全然看不见那青天白日下的黑衣人一般。

他不知贺临还要多久才会与胡司察交谈完毕,心下又觉不能放过,忙匆匆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跑得很快,林兮溪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跟上。从他的身手看来,这般人物必然是身怀灵力的,并且要比不学无术的林兮溪身体里头那一丝可怜兮兮若有似无的小溪流一般的灵力要雄壮得多。

饶是如此,还是让林兮溪气喘吁吁地跟着他到了一处高耸的院墙外头。

冬日里被吹秃了的粗壮树干从院墙里头伸出来,沿着墙脊毫无章法地胡乱长着,这大院里头应当是个园子。

黑衣人从墙根下一跃而上,站在院墙上环顾四周,林兮溪跟得很远,见状忙侧身避到屋舍后头,等听不见动静了才敢出来。

黑衣人的身影自是消失不见了,高强下头路过一队配着刀剑的卫兵,警觉地朝这头瞥了一眼。

林兮溪忙缩回头,这无妄城中有巡逻卫兵专门把手的地方共有三处:裁度司,议政堂,以及现任城主的府邸——慕容府。

林兮溪细细一想,黑衣人方才跃出的那间小院离裁度司的前院很远,鲜少有司察进出,十有八九就是仵作间。

慕容府派了人去裁度司探查仵作间,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真相近在咫尺,断无理由放过。

等巡逻卫兵走远些许,林兮溪眼一闭心一横,后退两步又快跑冲向院墙,脚踩着墙面手攀住树干,愣是咬着牙硬生生爬了上去。

园中有亭,亭中两人,一坐一立。

坐者执壶煮茶,立者拱手行礼。

亭外挂着遮风纱帘,当中人影绰约,望不清面容。

亭分四面,一面台阶,一面水塘,两面灌木。

林兮溪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树上爬下来,树下是一丛开得正好的腊梅,腊梅树长在枯叶上,倒是让他落地无声。

他蜷着身子藏在树丛中,园子不大,挪了几步便静悄悄靠近了那遮着纱帘的小亭子。

“如何?”

“回禀主上,裁度司验了尸,叶温香死后口眼张开,唇齿青黑,是毒发身亡。又验出她肌理松软,是慢性毒。她体内还有无忧散,仵作断定她是长期服用改了方子的无忧散,最终过量而死。”

“裁度司可曾追查药物来源?”

“查过,他们没有在叶温香房中找到药瓶。属下也前去搜过,先前属下给她的那几瓶无忧散已经不知去向。”

“既然裁度司找不到,便怀疑不到我们头上。领案司察下一步作何打算?”

“叶温香一案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她死时全身赤裸,像是被凌辱而死。既然暂且找不到毒物,裁度司便先往情杀的方向追查。”

吃力地转圜几处,林兮溪背着身子猫在小亭的台阶后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他望不见谈话之人的表情,却听得出二人那干瘪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街边上一只流浪猫狗。

这几日来,坊间热议的都是叶温香的死状,一桩桩一件件拎出她的情史大肆谈论,却不曾想她竟是毒发身亡。

既是慢性毒,证明杀死叶温香的凶手并非临时起意,该是有情仇纠葛,裁度司往这处追查倒也合理。

“哦?那裁度司可曾怀疑到笛儿身上?”

“当是正在调查。无妄城谁人不知二公子肖想叶温香许久,如今她这幅死状,确是像被人……不仅是裁度司,坊间也有传闻认为是二公子所为。”

“那裁度司为何久久不提审笛儿?”

“这……一来,叶温香身上没有验出什么受辱痕迹;二来,叶温香她,她……”

“她什么?直说!”

“她……怀有身孕,已有五个月了。”

一尸两命!

林兮溪惊得一口气哽在喉间,脊背簌簌发凉,叶温香竟然还怀有身孕?!

若她腹中胎儿已有五月,那三月前忽然不愿去演那要在空中吊绳索的“天外飞仙”倒也不难理解了。

若孩子是慕容笛的,说明他早已经得了手,断然不会因愤恨不甘而下手毒死叶温香。况且林兮溪亲眼见着慕容笛直到叶温香死后还是那搬憎恶她,他应当不是叶温香腹中胎儿的父亲。

那这孩子,难道是叶温香的结发夫君的?

……就是亭中这个慕容萧?

“哦?竟然真有了身孕?当初她苦苦哀求我娶她进门……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还敢肖想靠一个孩子进我慕容家的门。”

“……”

“罢了,死都死了,还谈这注定见不得光的胎儿又有何用。你快去追查那几瓶无忧散,切不能让人知晓来源!”

“是!”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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