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看见剑尊负剑立在花海下,身侧点了无数盏灯,灯火在风中轻轻掠动。
剑尊立在那里,世间万物都沉寂下来。
花叶缓缓地落,风也静悄悄的。
剑尊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叶长岐被推出去,回答他的问题,他顺势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便纳进灯火照彻的瞻九重范围内,逐渐靠近剑尊。
手里捏着那段松枝无处安放,他原本还有些怕师尊生气,又瞥见那些灯火,心中一暖,忽然就不害怕了,只是笑着,嗯了一声。
几位师弟早已溜走。
叶长岐立在原地,想着师尊一个人在瞻九重外等候许久,而他们在山巅快活了一宿,难免心中愧疚,放下松枝,取下自己的饮风剑。
“师尊,弟子观星有感,想出了新的剑法,想舞给你看。”
剑尊转过了身,打算认真观摩他的剑招。
叶长岐手腕一挽,剑风带起一阵轻柔的风,削灭了一片烛火,火光跃动到他白玉无暇的脸庞上,可他眸中星光熠熠。
原来见过星辰的人,眼中也会生出星光。
他在夜风中挥舞出独属于自己的剑招,剑光赫赫,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剑尊身上的观星法袍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叶长岐的剑尖一偏,挑着一枚落花,落到剑尊胸前。
他欣喜地说:“师尊,送你。”
谁料剑尊用两指轻飘飘地捏住他的剑尖,叶长岐才发现今夜,师尊没有戴观星手套,他的视线上移,怔在原地。
他瞧见剑尊的目光,好似在斜睨他,仿佛看穿了他讨好的伎俩,似笑非笑,也不接那朵落花,而是捏着他的剑尖,如同一位被挑衅却放纵的大能,神色桀骜,傲然,又发自内心的冷漠。
剑尊在某一时刻,并不是温柔的恩师。
而是叫他心如擂鼓,指尖一颤,差点握不住掌中剑的存在。
好似蜻蜓点水,将他的识海也为之一荡。
他听见剑尊道。
“只是这种小恩小惠,也好来献与为师?”
叶长岐放下饮风剑,尚能维持冷静,闻言追问对方。
“那师尊,您想要什么?弟子,定为你取来。”
剑尊朝他迈近了一步,伸手捉到了他鬓边的一朵落花,叶长岐从他的衣袖上嗅到了一丝清甜的酒香,剑尊从他鬓边取走落花,却没有随手抛弃,而是用两指夹着,反手送到了唇边。
“为师,想要这天地,你能相送吗?”
“我想要这星河,这山川,这河海,我要无穷无尽,我要方寸之间,你,叶长岐,给得了吗?”
叶长岐喉间干涩,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眉眼,想着,他的师尊醉了。
他要的东西,他此生都给不起。
不光是此生,往后余生,生生世世,无数轮回,他都付不起。
星河在一霎那变得遥远,叶长岐凝视着对方,不切实际地想着,眼前的明月他不敢去捧,只得将其供奉在悬天之上,望他的光辉垂怜自己。
他只能回答:“师尊,你醉了。”
…
回忆被落在潮间的星辰拍碎,叶长岐望着许无涯,轻声道:“师弟,等我们回来,我们再去夜游罗浮山。师兄为你们想了新的剑招,学了新的曲子,编了新的故事。”
许无涯没有回答,只是同他说:“大师兄,我打算告诉和风我喜欢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知道回不去了,也惧怕未来变化,所以想要抓紧眼前人,及时告诉对方心中所想。
叶长岐点头:“我去叫他。”
“不必了大师兄,”路和风拎着剑出现在仙阁蓬壶的门前,他的神色冷峻,也不知道听到多少,“我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沧海行(五)
叶长岐转头想走, 路和风却喊住他:“大师兄,别走了,快要到海市了。”
话音落下, 他的目光落到许无涯身上,开口发问便将两位师兄错愕地怔在原地。
“许无涯, 你多久开始喜欢我的?”
许无涯迎着他澄澈的目光, 竟然有些畏惧:“大约……是你刚出关的那段时间。你总是抱着师尊的剑立在瞻九重前,你看瞻九重,我就……没忍住一直在看你。”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太过关照师弟,毕竟两人也算竹马之交, 若师弟难过, 他这个做师兄的, 自然多关照一些。
可越发关照,许无涯的目光就不单单停留在他的剑法上。
路和风闭关十年,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抱着木剑的少年, 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路和风的身量拔高, 宽肩窄腰,握剑时五指有力,手背上经脉分明。
不光是身材变化,就连容貌也刚毅不少。
他第一次那么仔细地去注意另一个成年男子的相貌, 或许是因为常被人赞誉容貌,许无涯对于其余人的外貌并不关注, 可那段时间,他记下了路和风的面容。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许无涯记得罗浮山巅的峭石, 壁立千仞,而他同路和风对视时, 恍然瞧见了锋锐的崖石,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野性,竟然叫对美人司空见惯的许无涯为之一颤。
只是一见,难以相忘。
许无涯怅然地想,或许他是因为那夜的山石实在令人难忘,所以当他在路和风的眼中追寻到所爱时才会无比动容。
爱上一个人,有时不仅仅是对方所能给予自己的欲|望疏解,还有最原始的、属于过去的记忆。
只在某一刻,瞧见对方时,仿佛隔着漫长的时空回望到了过去的自己。
于是想要伸手,护着他,关照他,叫他走的路平坦一些,总归不要像自己那般辛苦。
许无涯小心翼翼地问他:“师弟,所以你?”
路和风似在思考,拎剑的手改为了抱臂:“许遣兴,你想和我结为道侣吗?”
许无涯:“……”
许无涯:“会不会太快了?”
叶长岐到底没忍住,脚步一转直接溜走,没想到一进仙阁蓬壶,剑尊也站在门口,对方瞥了
他一眼,叶长岐立即竖起一根手指示噤言,牵着人往回走。
甲板上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路和风疑惑地看他:“你不想?”
许无涯喜服做什么样式都想好了,当即否认:“我想!我想!我想和你结为道侣的,和风,做梦都想的!师弟,你……答应吗?”
路和风抬了抬下巴:“把手伸出来。”
许无涯将没有受伤的手递给他,路和风没有直接将手覆盖在上面,而是捏着流光剑,将剑柄放到了他掌心。
许无涯不明所以,便听路和风说:“以后,流光也视你为主。”
许无涯:“……就这样?”
“不然?”
路和风拧起眉,就要抽回流光剑,许无涯连忙扣住剑柄,流光剑被拔出一段雪白的剑身,剑锋澄澈,映着星河。路和风作势就要伸手抓他。
许无涯下意识闭上眼,也没躲避,以为对方要招呼他的脸,但拳头却没落到脸上,他迟疑地睁开一只眼,瞧见路和风鄙夷的神情,嘴角却是难得带笑,许无涯紧绷的心神也随之放松。
“好啊,你小子,学会骗兄长了。”
“兵不厌诈,”路和风的笑意又收了回去,“许无涯,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想和我结为道侣。”
许无涯与他对视,郑重地一点头。
路和风道:“没门。”
许无涯没反应过来。
他就这么被拒绝了?
路和风的视线错过他,落到了海上,星夜中仙阁蓬壶的前方,出现了一座海市天宫,城郭阁楼,鳞次栉比,山脉起伏,水势浩淼。
一只白颈凤头燕鸥掠过海面,扑进海市中。
许无涯还因被拒而失神,路和风已经高声喊道:“师尊,大师兄,我们到海市了。”
叶长岐和冷开枢来到船舷边,司空长卿的阵法也在一侧开启,他瞧见失魂落魄的许无涯,语调平直,但就让许无涯恨得咬碎银牙:“你也求道侣失败了,看来冷开枢没有好好教授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