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如今, 书房里以铃兰为首的一派, 和正房里叶瑾的丫鬟们掐上了。
比如昨夜,有人递了不知什么消息来, 顾筠硬是忙至子时,而铃兰精心打扮,想伺候他在书房睡,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个消息还是今早某个小丫鬟凑在叶瑾耳边悄悄告诉她的,并且附加一句癞□□想吃天鹅肉的嘲讽。
出去跪着,当时叶瑾倒没什么表示,马嬷嬷却骤然拉了脸,夫人是什么身份,那位又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嚼舌根子?
小丫鬟哆哆嗦嗦去院里跪好,留下马嬷嬷肃容对叶瑾请罪:以夫人现今的身份,听那起子的浪荡事只会污了耳朵,不过一个房里让爷们松快的丫头,不值当夫人费心思。
所以风水轮流转,不配的那个人,成了铃兰。
叶瑾只觉可笑。
自从入住正院,虽然她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周围人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发生了变化。曾经,众人对她更多是浮于表面的谄媚,现下却多出了恭敬和恐惧,仿佛她拿下侯府女主人这个位子已指日可待。
她才不会嫁给顾筠,一个妾,放了就放了,要是成了妻子,可再没有说放就放的道理。
和顾筠绑定一辈子?想想就要喘不上气。
反正叶瑾一点都没有争宠的兴趣,谁爱争谁去争,顾筠少来她房里几次,她还能落个清静呢!
夫人,侯爷道是前面客人要留下用饭,今日便不来后头了。
外面日头正好,蓝裙女子在阳光下朝着叶瑾行礼,略显臃肿的棉衣硬是被她掐出一把折柳般的细腰,好看得紧。
知道了,有劳。叶瑾点头,她舌头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可能许久不用的缘故,如今说起长句总觉得微微费劲。
照顾侯爷乃奴婢分内事,不敢称辛苦。对方垂头,谦卑温驯地屈膝告退。
倩影离去,叶瑾忍不住看了眼女子那精心掐出的漂亮腰线,又扫了眼身上随意穿的半新衣裳。
说起来,大过年的,她最近好像吃胖了一些。
可能有了一年这个有盼头的期限,她精神渐好,加上郎中说她体弱要补,丫鬟嬷嬷们便使足了劲,食补药补双管齐下,这么一通折腾,她会长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脑海中划过昨夜某人趁着她迷离之际,在她腰上掐了好几把,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叶瑾伸手捏捏自己的腰,发现的确有一点点肉了。
有点肉也好,她前段时间消瘦得跟个纸片似的,风一吹直倒,走两步都要喘。
告诉膳房那边,午膳添份青菜瘦肉粥吧。她吩咐道。
总要调理好身体,这样一年后才能有力气离开。
***
转眼间,出了正月,大虞朝官员假期结束,顾筠渐渐又忙起来。
一个月来,铃兰牢牢把持着书房那一片地,叶瑾这边则在马嬷嬷的默许和帮助下,终于将院子里的其他一应事情抓在了手里。
夫人不争,下头人却总要有个盼头。两派斗得快成乌眼鸡时,叶瑾一度无语想喊停,却被马嬷嬷制止,夫人放心,有老奴看着,闹不到侯爷面前去。
那便随她们闹吧。
叶瑾没再管,只又给花房那边赏了银子和药下去因为她上吊的事,彩云挨了十杖,原本当日已被发卖出去,最后是她叫顾筠将对方从人牙那里要回来,派去花房和秋菊做伴。
因为伤太重救治又不及时,彩云以后走路怕是要跛。
跟着她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若是斗法能让她们开心点,随她们借着她的势斗一斗也无妨。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筠白日去前头忙,午时只要有空就会回后面和她一道用饭,再拥着她歇上小半个时辰。
大约因为她舌头受伤后一直不太爱说话,大大降低了两人发生争执的概率,在度过最初的那段别扭时日后,他们之间日渐和缓。
正月二十八,京城下了场大雪。
一大清早,顾筠带着叶瑾,出城赏梅。
皑皑白雪下了整夜,落了满枝,衬着朵朵红梅,美不胜收。
有风吹得枝头雪落下来,正掉在叶瑾的领口处,她被冰得一激灵,身旁人探身过来,以手微微伸入她的领口,将那点已化成水的雪花擦去。
他的指尖竟然比雪还要冷,她又一激灵,赶紧嫌弃地将他拍开。
周围有人,你适可而止点。她兜着领口,小小瞪他一眼。
来赏梅的不止他们一家,只是距离比较远而已。朦胧中,有少女银铃般的欢快笑声远远传来,隐约可见少女手里握着一团雪,一边跑一边向着前面的少年扔去。
喧闹间,反衬得这边两人分外安静了。
顾筠垂眸,任凭女子挣脱出怀抱,去接丫鬟递来的热茶,却在她指尖快要碰到茶盏前突然随手从枝上握了小把雪,按在了她的脸上。
猝不及防间,叶瑾发出一声惊叫,她捂着脸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大白天又犯病的家伙,却见对方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地接着赏雪。
狗东西。
莫不是最近给的好脸色太多,想上房揭瓦?
叶瑾反手抓了把雪,团成一团,毫不客气砸向对方。
雪团被男子抬臂挡住,霎时散开,落了他满头,好不狼狈。
爽。
叶瑾挑眉,然后转身就跑。
不跑等什么,等他报复回来吗!
然而哪里跑得过,不过几步,叶瑾很快被人从后拦腰抱住,有人捏着雪团去贴她的颈,她一边惊叫一边不甘示弱地抓着雪反手按回去。
一片纷乱中,远处的打闹声渐渐远去,她被按倒在柔软的雪地里,翻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停下。
发髻早乱了,叶瑾被转得发蒙,茫然睁眼看去,却见上方男子沉默凝视她半晌,然后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红梅白雪之中,他拥着她,散下的发丝沾了雪,贴在她的唇角,微微湿,细细痒。
若是能就这样下去,那便好了。
心间闪过万般念头,却又清楚,一切不过假象。
此时此地,在这片平平无奇却又美得离奇的梅林,顾筠的心底里忽然冒出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
它在问他,后悔吗?
***
永兴四年的这个春天,注定不平静。
二月初,一条爆炸式的消息突然从皇宫传来,年近而立却始终无子无女的当今圣上,后宫中的某个妃嫔有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日顾筠便被一道圣旨传入宫中。
此子决不可出任何差错,和其他人猜测的不同,永兴帝虞沛尧并没有多么欣喜若狂,真要说的话,反而凝重更多,外面怕是又要起风浪,容修你替我将整个京城及周边仔细筛上一遍,若有可疑,不必报我,直接咳咳,直接杀了了事
太监上前来替皇帝轻抚胸口顺气,又奉上热茶和丸药,一通折腾,直到咳嗽渐息方才退下。
我这幅身子,现今越发不堪用了,虞沛尧靠在皇座之上,面上带着掩不去的疲色,长河水患方歇,今早漠北有消息传来,鞑靼那边似有异动,怕是又有一场仗要打。
漠北有常将军在,出不了岔子,圣上不必担忧,保重身体要紧。顾筠道。
常远宁已年过不惑,又能顶用几时,我如今只望他能多撑一会儿,怎么也要死在我的后头才好。
皇帝说出丧气话,太监奴婢霎时跪了一地,虞沛尧却毫不在意,只微微笑起来,对着顾筠语气随意道:且不提那些烦心的了,如今我眼看着也要当上父皇,不知容修你那边何时会有喜讯传来啊?
喜讯。
顾筠一愣。
说起来,她上次小日子是几时来着?
皇帝之后都说了些什么,顾筠全没听进去,从宫中告退出来时,他且还按捺自己压着步子,甫一出宫门,便让下人牵了马来,急急往府里赶。
请郎中,不,应该叫个专精此道的御医来,要真是他想的那样,他他
耳边仿佛回荡起女子凄厉的笑声,朦朦胧胧,依稀大叫着什么断子绝孙,顺着耳边钻入心底,带来刺骨的冰冷,蜿蜒千里结出厚厚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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