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领悟到这件事实时, 叶瑾愣了好半晌, 然后不仅没有感到任何欣喜, 反而只觉一阵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她还在等他腻了她, 可他倒先喜欢上了她, 这是什么新型的荒诞笑话吗?!
太可怕了。
还未等叶瑾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顾筠竟于当夜去而复返, 然后,他用行动告诉她, 他还可以更可怕他不仅在床榻上疯狂折磨她,竟还想要杀了她!
寂静无声的黑夜中, 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叶瑾伏在榻边, 以手抚颈,瘦弱的肩胛骨随着每一次咳嗽而蜷缩颤抖,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冷汗的液体不停砸落于地面,晕出一个个深色的圆。
有人从她身旁下榻,她犹如惊弓之鸟般躲到一旁,蕴满泪水的杏眼里盛着满满惊慌与戒备。
她错了,大错特错。
喉咙里像燃了团火,烧得叶瑾痛不欲生,想到下午时自己纠结担忧的种种,她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顾筠此人,根本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他只懂得破坏与摧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是精神不正常的变.态!
叫郎中来。
开门的声音中,清冷男声嗓音淡淡,一如往常。
目光扫过门外畏畏缩缩跪了一地的丫鬟,顾筠回头看向榻边一身狼狈的女子,她也正在看他,又惧又怒,就像在看一个草菅人命的疯子,眸中深处藏着一丝烈燃的恨意。
犹带着女子肌肤余温的指尖微动,黑如染墨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收回目光,面色平静离开。
明月高悬,夜凉若冰,顾筠出了林曦院,穿过花园,抛下一路跪地行礼的奴仆,来到前院书房。
书房中,他挥退要上前点灯的婢女,命令所有人全部退下,关上门,然后独自一人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
门外,听闻消息赶来的铃兰痴痴望着眼前的雕花木门,几欲落下泪来。
又是林曦院,又是林曦院!那个贱人还要折磨他多久!分明,陪着侯爷一路踏过艰险的是她,知道侯爷所有秘密的也是她,凭什么到头来,他动心的人却不是她?!
此女不除,难解她心头之恨!
手中帕子已快被撕烂,耳边突然捕捉到一声极轻微的摩擦声,若不是夜深人静,她又离得太近,绝对难以教人察觉。
铃兰拧着帕子的动作一停,眸中飞速闪过一丝错愕。
侯爷怎么,突然想要去见那人了?
屋内,随着书架轻巧而缓慢移开,一个深渊般的洞口出现在顾筠面前,适应了黑暗的双眸定定望着洞口,良久,顾筠垂眸,踏上了眼前的石阶。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转个弯的功夫,周遭方才开阔起来。
微弱的光从前方传来,指引着行进者方向,随着靠近,那光越来越亮,直到亮到晃眼的地步,顾筠的脚步终于停下。
一个满面皱纹的婆子沉默上前,打开铁门上的锁链,放顾筠进去。
顾筠没有迈步,只问婆子:近来如何?
婆子微微弓着腰,并未像普通奴仆般恭顺垂头,而是将目光专注落于顾筠开合的唇上,直到他说完,方才抬手作了几个简单手势她竟是又聋又哑。
顾筠点头,正要再说,却听内里传来一声清越动人的嗓音:可是顾郎来了?
沉黑瞳眸一定,顾筠未开口应声。
顾郎好生绝情,怎将妾丢在此处不闻不问。
嗓音逐渐接近,一个身着红裙年约四十上下的美妇人出现在烛光中,见到顾筠,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少女般娇俏的笑靥,几步小跑上来,伸手便要抱住他,却被顾筠按在肩上推开。
妾好想念郎君。女子被推开也没有恼,只露出有些委屈的神情,见他不理,便又打起精神,扯了他的手腕,拉他往里面走去。
顾郎便是烦了妾,也不该不理孩子,她拉着顾筠,走到一张榻前,然后从榻上抱起了一个裹得严实的襁褓,小心地、献宝般将襁褓抱到了他面前,示意他去看,前些日子,阿尨已会叫爹爹了呢,不信你听。
在女子期盼的注视中,顾筠低头,平静地看着襁褓中包裹的枕头。
时间流逝,更漏的细沙窸窣落下,顾筠移开襁褓上的视线,抬头看向女子,而在他的古井般无波的目光中,女子面上笑容一点点消失,露出微微恍然的神情。
好半晌,只听她轻轻呀了一声,然后眉眼温柔地弯起来,内疚道:瞧娘这记性,怎么忘了,我的阿尨已长大了。
她将襁褓随手扔到一旁,拉了顾筠的手,关切地端详:怎这幅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千万别自个儿闷在心里,和娘说说。
一边说着,女子已坐到了榻边,她搬来个墩子搁在面前,然后扯着顾筠叫他坐下。
高大挺拔的男子坐在矮墩上,长腿拮据蜷起,只看着便觉憋屈,偏顾筠没有半分不适,甚至还跟着女子的力道,缓缓弯下腰,像孩童一样将头枕到了女子腿上。
为娘的阿尨是不世出的人杰,但再厉害的人也会伤心难过,这时候啊,便需要个地方来倾诉了,女子轻柔地抚着怀中人的发,温声道,和娘说说,娘保证不笑话你。
然而,顾筠只是保持着枕在女子膝头的别扭动作,睁着眼看着不远处灰色的墙壁,安静地,静默地看着。
好,不说便不说,娘陪你待一会儿
女子嗓音温柔,未再出声,只是耐心地一下一下抚着顾筠的发,到后来,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那曲子婉转,在空荡荡的石室中悠扬回响,透着股说不出的清冷异样,不知多久后,某一刻,顾筠微微阖眼,突然抬手向上,握住了女子清瘦嶙峋的腕。
烛光刺眼,照在那手腕之上,只见一片锋利的泛着冷光的瓷片正被攥于指尖,距离他的脖颈竟只剩半指距离。
一室寂然,顾筠抓着女子手腕坐起身,对上她死寂的眼。
你爱上了一个人。
她看着他,美丽的面容上再不见一丝温柔和疼溺,而是和顾筠如出一辙的漠然,直到此时,这对长相并不相似的母子终于多了几分相似,昭示着他们血脉相连的事实。
顾筠不言。
不,你不是真的爱她,你们顾家的男人是没有爱的能力的。
女子垂下眼,另一只未被控制的手掰开顾筠,然后将那磨得锋利的瓷片缓缓放入他的掌心:你们只会抢,只会掠夺、摧毁,爱这个东西,顾裕那个假父亲没法教你,顾瞻廷那个真父亲也没法教你,真可惜,我这个生了你的罪人,更没法教你。
顾筠看着手中的瓷片,面上依然无动于衷。
你不该来找我,找我做什么,让我教你怎么杀人吗?
说到这里,女子露出一抹美到极致的笑,那美太盛太艳,让人想起赤蔷薇开败的腐烂,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只能教你杀了她,就像我当年杀了顾裕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许多遍,能力有限,已经自认是我当前能做到的比较好的,总之,我爱美强惨疯批,求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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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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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 清平侯顾筠乃原安定侯顾瞻廷的嫡次子,却很少有人知道,名满天下的清平侯其实不是安定侯夫人所出。
他是世子夫人所出没错,正是他名义上的兄长、安定侯世子顾裕的妻子生下了他。
那是个充满了血与泪的故事, 刀光生死, 爱恨情仇,随便拿出其中一件, 都足以惊世骇俗, 而如今, 那些过往统统被尘封于阴暗破败之下, 已成为鲜为人知的隐秘。
可是,别人不知又如何, 不知, 便能当作从未发生吗?
姜珮望着眼前已从孩童长大成人的男子, 唇边笑容越发灿然, 一双美眸却缓缓落下泪来。
我平生有二罪, 一为嫁入安定侯府, 二为生下你这个孽障, 她死死盯着顾筠, 盯着那张和顾家男子一个模子刻出的脸, 又哭又笑,我该叫顾家血脉绝于我身, 叫那两个疯子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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