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偷偷登上山顶,竟远远看见官兵模样的人在搜查山下的村落,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下山探问情况。
所以说,顾筠究竟要待到何时才走呢?她在他眼里只是个连妾都算不上的玩意儿,总不至于花费大力气来抓她回去吧?
想必是刺客事件的余韵。
叶瑾叹了口气。
她带的食物不多了,好在前日在山里找到了几树发了芽的香椿,等雪融了,应该还能在下面找到些野菜,感谢穿越后那段饥荒种田生活,教给她很多生存的技巧,隔前世,她怕是真会饿死。
叶瑾将地上的枯枝小心翻了个面,保证阳光和风能尽快将它们剩余的水分带走。
再坚持一周。
叶瑾伸手将有些松散的长发拆开,在脑后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就不信了,顾筠还能一直待在这里?
等过了这段时间,她就自由了!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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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高照,天朗气清。
迟来的春风终于赶跑了北边吹来的寒冷,将温暖送入大地。
段允从牢狱中出来时,只觉得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老爷,妻子李氏抹着眼泪迎上来,和仆人一起搀着他送上马车,祖宗保佑,老爷可算是平安无事。
段允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靠在侧壁身体肉眼可见地瘫软下来,他深深吸气,问道:那个贱.人呢?
在柴房关着,李氏跟着上来,给他身后垫了个软靠,借着用手帕擦泪的动作掩住眼中的恨意和快意,她家里人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还险些连累到老爷,妾身不敢擅专,只等老爷回来做主。
段允垂眸,脑海中划过女子红袖添香温柔解语的模样,能独得他多年宠爱,她当然不只靠着一张脸,甚至可以说,他很是喜爱她。
然而,再喜欢又如何,不过一妾尔。
给她条白绫,段允漠然开口道,对外只说得了急病,备副薄棺葬了吧。
他没心情去探明一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究竟无不无辜,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将功补过,保住他的官位!
马车载着这对心事重重的夫妻一路向前,来到都指挥使府前。
进了府门,段允被早有准备的下人用软轿抬进房中,沐浴更衣,切脉问药,一通忙活后,他躺在床榻上长长舒了口气。
李氏示意下人都出去,然后在自家老爷瞥来的目光中拧紧手帕,压低声音道:老爷,妾身这里有一事,或可帮上老爷的忙。
何事?段允问。
不知老爷可有听说,那日白莲教行刺,顾侯爷丢了一个宠妾。
说到这里,李氏小心地检查了一下门窗,方才接着说下去:妾身嫁到云中府的妹妹近日递了消息来,道是云中太守的夫人亲自安排伺候了那女子大半个月,方才和顾侯爷一道送走,只是如今妾再去打听,顾侯爷身边并无女子。
段允皱眉,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妾,可能路上嫌麻烦送了人,亦或者体弱病死了,如何会和白莲教的事牵扯上。
原本妾身也这般觉得,李氏急道,加重语气,谁想就在今早,顾侯爷忽然发了好大的火,派了不少人带着一副女子画像出去!
是吗?段允眯眼,心中猛一亮。
另一边。
叶瑾小心地将身体藏进狭缝中,屏息等待外面的人走过。
这是她逃走的第七天,就在昨日,她再次爬到山顶观察,却在山下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摔倒在一片杂草堆上,用手意外摸到掩盖在杂草下的一个不太新鲜的可疑脚印。
一个男子的脚印,而且看朝向和位置,应该能看见她这些天藏身的石台!
有人在暗暗跟踪她!
发现这个事实时,叶瑾几乎想当场转身逃跑!她用尽所有理智压下惊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捡了些干草来生火,借着动作擦掉脚印,然后站起身佯装行动不便地一瘸一拐回了石台。
就在当夜,她像往常一样点燃火堆,和衣而睡,直到月上中天,她用带来的斗篷摆出一个人形,然后借着斑驳树影安静离开了。
叶瑾以为自己最起码可以争取到下山的时间,谁想她刚刚走到半山腰,一枚耀眼的烟花在身后升上天空,紧接着,一小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黑衣人将山下团团围住,然后在叶瑾的心惊中上了山,开始一寸寸寻找。
是顾筠!
他竟根本不打算放过她,而是一直派了人盯着她!
得知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叶瑾一颗心霎时凉了半截,她不想就此认输,只能逃,拼命逃,用尽一切办法将自己藏起来。
一开始还能勉强躲避,可天亮后,外面又来了好多搜寻的人,情况瞬间雪上加霜。
叶瑾小心呼吸,让身体紧紧贴在身后的石壁上。这个石缝是她最后找到的藏身之处,如果这里都不行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藏在哪里了!
她真的可以藏住吗?
明明,已经坚持了足足七天啊。
叶瑾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茫然和绝望。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一片绣着暗纹的黑色衣角停留在了石缝外面。
多日未听到的清冷男声响起:出来吧。
叶瑾咬唇屏息,没有动。
你可以选择自己出来,或者等我叫人拖你出来。对方接着道。
下唇不堪重负渗出血,叶瑾终是艰难地从石缝中挪了出来。
手臂被石头划伤,引起细密的刺痛,她抬头直视男子,目光泠然,一字一句道,顾筠,耍我很有意思吗?
哦?顾筠神色不动,淡淡道,原是你逃走在先,怎还反咬起我来了。
我反咬你?叶瑾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你这么说,倒好像我背叛了一般。
顾筠不语,显是深以为然。
叶瑾都被气笑了,她仰着头,郑重而又不屑道:侯爷怕是搞错了,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和你在一起,还请不要自、作、多、情。
女子微哑的嗓音在最后四个字上咬得格外重,话音落下,四周空气霎时凝实,浓稠得教人喘不上气来。
负责搜寻的护卫下人早已退到后面,全部低着头,仿佛一个个没有生命的人偶,而叶瑾倔强地迎着眼前人锋锐的目光,不愿示弱。
半晌沉默,两人久久对视,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阳光从头顶照下,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只有过分的刺眼,有松鼠从树洞中探出身,将手中剥空的松塔扔到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
好,顾筠深色的眼眸中结了层浮冰,他点头,眉眼分明冰凉,嗓音却放得很轻,很好。
他朝着身旁抬手,一位有些眼熟的黑衣青年上前,奉上一个做工精巧的酒壶。
清澈的酒液流出,很快满了酒盏,顾筠示意青年将酒盏递到叶瑾的面前,然后好整以暇看着她,轻描淡写道:今日你若喝下这杯鸩酒,我会替你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椁。
毒酒?!
叶瑾身体忍不住晃了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面色苍白看了看眼前的酒盏,又抬头看向顾筠,然后在对方的眼神中明白了,他是认真的。
这、这是什么道理。
不愿给人做玩物,便要选择去死?
可笑至极,荒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