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乐提着的心在看到燕宁过了水桥时,才沉了下来。
国师大人。李大人并着工匠司一众人对着燕宁躬身一礼。
定下长绳,一个一个搭着绳子过桥。燕宁将长绳交过工匠司的人,工匠司的人谨慎而迅速地寻找固定点将长绳定下。
大人,您先走。李大人拱了拱手,对着燕宁道。这河水比之先前涨势虽然有所减弱,但是这雨未停,谁也说不准何时河水会再暴涨,将这唯一的落脚之处淹没。
燕宁摆摆手,道:你们走,我来压阵。
李大人与燕宁清冷的双眸对上,察觉到燕宁的坚定,他也不敢再做耽搁,便挥了挥手,示意工匠司一众人逐一过河。
这时候,风雨似乎有所减缓,工匠司的人常年在外劳作,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虽然这水桥浮荡难行,但在长绳的搭把手下,倒也没有那般难行。
工匠司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踏上水桥,滔滔翻涌的河水没过他们的膝盖,好在有长绳稳住,这才勉强摸索着一步步前行,偶有踏空的时候,却也能及时扯住长绳,不至于直接落入水中。
只是在人过了大半之后,忽然风雨大作,那座水桥便浮荡地越发厉害。汹涌澎湃的河水将水桥全数淹没,肉眼已经看不到那座勉强搭上的水桥的所在了,唯有那一条绑得扎实的长绳牢牢地牵扯着两头,紧紧扯着长绳的人,在被河水淹没的水桥上艰难地行进,一路上都是摇摇晃晃的。
祁云乐不由自主得朝着岸边走近,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一头站着的燕宁,看着河水越发涨了上来,心中的焦急和担忧也随之而来。
陛下,小心! 忽然,一阵惊慌的叫声传了过来,那声嘶力竭的叫声夹杂着慌乱和骇怕。
随着这喊声,场中众人,忽然看到汹涌的河水陡然涨高,而从上头滚滚下来一道水墙,那墙与雨幕融在一起,狠狠地砸了下来。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这河水陡然一卷,卷着岸边的人砸进河里,荡起高高的水浪。
在断岸处的燕宁,脸色一变。
却见河水翻涌过处,已经不见了祁云乐等人的身影。刚刚卷下来的水浪将最靠近河岸边的祁云乐以及陆离卷进了河水中。
陛下!陛下!
陛下......
快!下水!
陛下!
岸边逃过一劫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大声疾呼着,动作迅速的人已经在腰间绑了结实的藤绳,顾不得河水汹涌,朝着河底扎了下去。
可是,很快便有人看到浮沉的河水里,有人影浮现。
在被河水卷进去的时候,祁云乐第一个念头便是好在当年先生坚持让她学凫水,现下可真是派上用场了。
而第二个念头,以后得让身边的侍卫都学一学凫水。因为一同落了水的陆离此刻正胡乱扯着她的手,祁云乐这时候才发现这位监门所的卫士居然不会水,不会水便也罢了,他偏偏还想着护着她,可是到了这水里,他这只旱鸭子便下意识地扯住身边的人挣扎起来。
陆离在注意到那来势汹汹的水浪时,已经来不及扯开祁云乐了,他随着祁云乐一同被卷了进去,正想着护着人,却没想到不会水的自己被水淹没的那一刻,窒息和慌乱让他整个人就失了理智,他的手胡乱挥舞着,似乎抓着了什么,就下意识地扯住。
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击着,祁云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陆离缠着她,令她在水中的动作越发迟钝,她感觉到水中的冲劲,呼吸略微凝滞,若非她的凫水功夫极佳,只怕这时候就是和陆离共沉沦了。
祁云乐憋着气,挣脱开陆离的手,朝着陆离的身后游去,翻涌的水,令她游得极为吃力。好不容易摆脱胡乱挣扎着的陆离,她顺着水流游到陆离身后,伸手横抱住陆离的脖子,吃力地朝水面游去。
不过一瞬,祁云乐便觉得呼吸开始不畅了,陆离着实是很有分量,加上水中的阻力,祁云乐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一抽一抽地犯疼。
她知道自己如果放开陆离,从这汹涌的河水中脱身会容易得多,但是她没这般打算。祁云乐咬紧牙关,逆着水,朝上游去,这时候,她注意到,似乎有人从上边潜了下来。
祁云乐努力地带着人朝那一头游去,河管司的人都是水中高手,在发现祁云乐落水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入水寻人。
浑浊的水里,祁云乐几乎看不清人,但是原本还会挣扎的陆离此时似乎已然失去了意识,沉甸甸地任由祁云乐拖着,祁云乐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使劲儿将陆离推了过去,那一头的人顿了一下手,便接过了人,而后朝上推去。
而将陆离脱手之后的祁云乐,这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在发软,身上冷得哆嗦,应该是体力耗到了极点。但是少了一个拖累,对于她来说,游上去就没那么困难。
然而,一路朝上游去的祁云乐,忽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她往水底拖去,她心头一沉,微微垂眸撇了一眼,细微的光亮处出现一道旋涡。
是管涌。
祁云乐几乎无力摆脱这骤然出现的管涌的吸力,便在这时,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拍来。祁云乐抬眸看了一眼,正是一阵水浪夹着冲下来的石块甩了下来。
她无奈地扯了扯唇,先生,朕好像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将她扯进怀里。
第102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5)
这骤起的决堤意外, 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发生。
夜在风雨中越发深沉,本该歇息的甯王此时却并未睡下,他安静地坐在书房里, 看着窗外的雨幕,面上神情一片木然, 双眼略微晃神, 似乎在等什么。
王爷。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顺着屋外的敲门声一同传了进来, 也将甯王散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甯王转过头来, 看向门口,而后沉声道:进来。
入门的是甯王身边的心腹总管陈福, 略微佝偻的身子,身材干瘦, 面上倒是一派温和儒雅,看着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爷子。
陈福走上前来,对着甯王躬身一礼, 道:王爷,常明河决堤了。陛下亲赴常明河畔。
甯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冒险了。
刚刚消息传来,说是陛下意外落水, 国师入水搭救,现下两人下落不明。陈福面上神情镇定,继续将刚刚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甯王垂在腿边的手微微握紧, 他面上的神色并未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恍惚, 沉默了半晌, 他才摆了摆手,道:且等一夜看看,若是没有新消息,明日就按照计划进行。
是。陈福躬身一礼,低声应下,而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甯王坐了好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地道:皇兄,臣弟要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他想着当初,他离京之前,皇兄的身体康健无比,怎么就在寻回那一颗民间遗珠之后,就骤然病重而亡了?他赶回来时,皇兄却是已然入了皇陵,而那位民间遗珠在国师的扶持之下登上大位。
他问了当时替皇兄诊治的太医们,虽说都说的确是急病而亡,可是却又说不清这急病如何出现。再说那位女帝,眉宇间纵然与皇兄那么数分肖似,可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他们皇室中人从未有过的,呵,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甯王与先帝的感情极为深厚,故而这么多年来,他对先帝的死始终是疑虑重重,对于那可能牵扯进先帝之死的女帝,以及可能是先帝病死的幕后黑手的国师,从未抱有过好感。这么多年,他对朝堂的一切,不言不语,不过是在暗地里调查当年先帝之死的真相。
直到不久之前,遇到了巫首。
巫首有通天之能,能够回溯过往。这般他便回溯到了先帝病死的那一日,他看到了素来敦厚的皇兄自言自语地说想要将皇位传给他,看到皇兄苦笑着让国师给个痛快,看到皇兄饮下女帝递上的药汁后便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