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李婉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处,她扯了扯嘴角道:所以,你不想面对陛下。哦,对了,因为陛下,最近不少朝臣对你很不满。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是不是很苦恼?
燕宁没有回话,他微微垂下眼,近来他越发喜欢在阳光下坐着,温暖的阳光似乎能够给予他一些温度,如果有人凑近,便会惊诧地发现,炎炎夏日里,燕宁的身子却是冷若冰霜。如果不是平日里如活人一般行动自如,只怕与死尸无异。
一切都会过去的。燕宁没有顺着李婉茹的话头说,只是简单地回了这么一句。
李婉茹见燕宁这么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她的心头浮起一抹躁动和愤懑。她上前一步,仿佛是从胸腔里逼出来的细微声音: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李婉茹转身离开。这一段日子,李婉茹的性情越发尖锐,然而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李婉茹转过回廊,便看到隐没在回廊拐角处的祁云乐。
他从未喜欢过你。
第100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3)
李婉茹的声音很好听, 绵软温婉,可是此刻说出的话,却是坚硬冰冷, 仿佛是一根尖锐的冰锥,狠狠地扎进别人柔软的心坎。
祁云乐垂下眸子,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 李婉茹和燕宁的对话, 她听得清清楚楚的, 燕宁的回答,李婉茹的话语, 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她只觉得脑子里一时间嗡嗡嗡的,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李婉茹, 开口道:你将朕引来,便是要把这话说与朕听?
李婉茹对于此时此刻依旧平静的祁云乐,似乎感到诧异, 她盯着祁云乐看了一会儿,而后靠近了些许,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道:陛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他没有心的,你爱也罢, 恨也好, 他都不会有感觉的。所以, 陛下, 你不该喜欢他。李婉茹的眼中带着一股恶意的嬉笑。她想着,她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作为兄长,也该一起陪陪她。
祁云乐听着李婉茹的话,她的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是......
祁云乐朝着燕宁那一头看去,看着笼在璀璨阳光下,在晕黄的光中,看不清模样却又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燕宁,她心头一软,眸光清澈地道:喜欢先生,是朕的事,与旁人无关,与他怎么想的也无关。
她看着完全失去了曾经端庄气度的李婉茹,眼带怜悯地道:李婉茹,你不该是这样的。
李婉茹与祁云乐的双眼对上,她狼狈地别开脸,气恼地嗤笑一声,道:你会后悔的。
说罢,她就迅速离开。
祁云乐看着李婉茹离开的背影,她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将心头起伏不定的心绪稳定下来,而后扯开一抹笑,大步走向燕宁,道:先生。
在李婉茹和祁云乐说话的那一刻,燕宁便知道祁云乐来了。对于李婉茹与祁云乐说的字字句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仅是她们之间的谈话,这京都里的揣测私语,都顺着风,纷杂地传入他的耳中,他听得疲惫不堪。
而对于李婉茹的目的,他清楚,可是却任其作为。他知道祁云乐的性子,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一旦定下了,便是一辈子。可是,他现在却是怕极了这个认定,因为他没有一辈子。他想着,若是李婉茹能够说动了祁云乐,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见到祁云乐走到身前,他搭了一把石柱,站直身子,对着祁云乐行了一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祁云乐却是一把扶着燕宁坐了下来,她自己也随意地坐在燕宁的身边,侧目看了一眼沉默的燕宁,她面上的神情略微僵硬,轻声道:先生,朕是不是任性了?
选夫一事闹得风风雨雨的,她知道自己让燕宁为难了,甯王这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老臣们联名进谏,偏偏他们仗着大义与祖制,自己驳不得。纵然是用上了拖字诀,可是最后怕是也难逃算计。而因为这事,连累着先生也被人说三道四的。
那些流言蜚语,她都知道。可是她不甘心呐。
燕宁伸手轻轻地抚过祁云乐的脑袋,道:陛下,你有任性的权利。
况且,你从来都没有任性过。不要怕,这次的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因为,很快便会有更大的事出现,到时不会再有人关注女帝选夫成婚一事,或许应该说到时没有人会有心思关注这事儿了。
祁云乐转过头,和燕宁对上眼,她从燕宁的双眸中看到一片平静,这一抹森冷的平静,让她纷乱浮躁的思绪都捋平了。她不着痕迹地朝着燕宁凑过去,而后小声地道:先生,朕......
陛下,宫外的流言蜚语,你不必理会。燕宁垂眸低语,他出口打断祁云乐的话。
有些话,出口便无法回头,而有些事是注定的。诸如他的死,诸如即将要到来的天灾。可是这些事,他都不能诉诸于口。
祁云乐这个时候,她似乎察觉到燕宁的不愿多说,她讪讪一笑,将心头浮起的想法又摁了下去。
先生,朕会不会给你添麻烦?祁云乐抬头看着天空,在阳光下,她微微眯眼,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不等燕宁回答,便又接着道: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家都好奇怪,好像、好像变得坏了......
祁云乐对于人的情绪很敏感,唯一让她无法感应到的便是燕宁的情绪了。大多数的时候,燕宁都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那一种平静,有时会让祁云乐以为燕宁真的是仙人在世,不懂人间世情。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燕宁是一尊怜悯苍生的神明,那种微妙的感觉,很奇怪,也说不清是什么。
对于最近,流言蜚语遍布京都,祁云乐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愈演愈烈的局势。推波助澜,以及燕宁的放纵,对的,她可以感觉到燕宁在放纵这种局势的发展。其他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她却是感觉得出来,因为过去不是没有过更加恶劣的情况,可是只要燕宁在,所有的事情,都会很快平息。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祁云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我长大了,有些事,你可以和我说的。
燕宁听着祁云乐的话,他微微一笑,看着眯着眼迎着阳光叹息的祁云乐,他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陛下,风雨要来了。燕宁低声说了一句。
祁云乐转头看向燕宁,只见燕宁的眸中流露出一抹令她看不懂的神色,似乎是在怜悯,又似乎升起些许解脱,令她很是不安。
两人很安静地并排坐在院子里,在温暖而明媚的阳光下,闭目小憩,这一刻的安宁和舒适,令人心神触动。
此时此刻的祁云乐并不知道,燕宁所谓的风雨,是真的风雨。
三日后,京都暴雨连绵。哗啦啦的雨水从天空中倒下来,仿佛是天幕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堆积在天幕里的雨水,没日没夜地倾倒下来,京都的水一层又一层地涨起来。
本以为这一场暴雨,不过短短数日便可以停下,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一场暴雨,连绵下了月余,雨势不减,护城河的水涨得老高,涨得人心慌慌。
确实,没有人再有心思关注女帝的选夫成婚,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暴雨的停止。他们祈祷,他们咒骂,他们哭喊,可是都无法撼动那倾倒下来的雨幕。
暴涨的护城河终于承载不住这绵延的雨势,崩决的河水咆哮而来。
陛下,常明河决堤了。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地冲进内殿,对着伏案批折子的祁云乐喊道。
祁云乐听到内侍的喊话,整个人不由得站了起来,檀木椅子随着她的骤然起身,而便推开,那椅角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尖锐地令人心惊胆战。
祁云乐的面色苍白,眼下青黛明显,这些时日,她与各司官员多方商讨,对于京都暴雨,已然是拟定了多重方案,一重重地分配下去,只是时间上怕是来不及。尤其是常明河,河势暴涨,两日前,工部才定了常明河的引水泄洪的方案,没想到今日便听得这么一个噩耗。
祁云乐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的手抓着桌上的折子,颤抖着声音道:工部李大人,以及工司匠一众,是不是还未出发前去常明河?
昨日工部李大人有说要带工司匠一众去常明河布控,如今却不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