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俯仰,悲欢何限,团圆如故。
祁有岁长到十六岁一直不明白年节的含义,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所谓过节,对于很多人来说,不仅是缅怀、纪念,在意义上更是借着古人绵绵的情思,让现世的人因此得以团圆团聚。
端午节快乐。
祁轻筠坐在主位上,端起了酒杯,碎冰碰撞,灯光在晃荡的酒液中折射出鲜明的光彩,笑道:
大家,一起碰个杯吧?
听到祁轻筠的建议,钟雪尽,祁有岁和楚却泽、祁寄安纷纷端起杯子,连四岁的祁明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勉力端起手边的果汁,砰的一下,六个杯子碰在了一起,散落一地清脆的祝福声:
端午安康!
那时我们有希冀,有梦,有文学,如今深夜饮酒,玻璃杯碰在一起,仍能听见爱真实落地的声音。
第49章 滚出去。
寄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书茗一看见寄安跑到别人的怀里,还认了别人当妈妈,不由得有些急了,毕竟她此时就是专程来找寄安的,没有寄安,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我才是你的妈妈啊!
她说话时,视线死死地黏在楚却泽和他怀里的寄安身上,冰冷黏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某种嘶嘶吐着性子的冷血动物,盯久了都会头皮发麻,一摸,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
书茗看着寄安抗拒的脸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受刺激,鲜红的指甲刺入掌心,眸中的逐渐染上些许疯狂,配着苍白的脸,竟然无端显得有些狰狞,吓得楚却泽抱紧了同样紧张的寄安,后退几步,下意识躲在了祁轻筠的身后。
......
祁轻筠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比在场的人都要镇定些,余光看了一眼楚却泽和寄安,不动声色地将钟雪尽挡在身后,思索片刻,斟酌道:
你好,这位女士,你说你是寄安的妈妈,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书茗被问的有些懵了,其实,即使她收养了寄安,多数时候也只是给对方一个地方住,有时随便喂给对方一点东西吃,交流也不太多,但是寄安乖的很,学东西又很快,根本不需要她操心,久而久之,她就更懒得管她了,户口什么的都没有给寄安上,手机里也干干净净的,连一张和寄安有关的照片都没有。
她给寄安取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在垃圾桶捡到寄安的时候,遗弃他的父母在襁褓里放了一个长命锁项圈和银对镯,还在襁褓里放了遥寄平安这四个字,她看见长命锁和银对镯起了贪恋,虽然在有钱之后换给了寄安,但名字确实是随口取的。
........如果你无法给出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我想,我不能把寄安交给你。祁轻筠看着书茗久久未动的恍惚眼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决心宁可让寄安跟自己跟久一些,虽然可能照顾小孩会麻烦一点,但也比让他随便和一个看上去好像不太正常的人走来的强。
书茗被拒绝,顿时脸色大变,尖利的指尖一指祁轻筠,差点划破祁轻筠的脸,气急败坏地尖声道:我的儿子,我还需要证明?!
她的声音很大,把周围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纷纷停下了脚步,冲着祁轻筠他们指指点点,误以为是祁轻筠他们拐卖了书茗的小孩。
祁轻筠见此,仍旧毫不害怕地和书茗对峙,眯了眯眼,脑子转的飞快,思索着对策,片刻后方意有所指道:
据我调查所知,寄安是被遗弃后,被福利院收养的孩子,你说寄安是你的孩子,你是遗弃的人,还是收养他的人?
如果你是他的生身母亲,遗弃他的人,遗弃罪可是入刑的;如果你是收养他的人,不管是已经收养还是准备收养,都是要走程序的,你能出示任何证明吗?
祁轻筠每说一个字,思路和条理都愈发清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书茗准备好的全部说辞和心思一概堵死了。
她本来就面色铁青,在听到遗弃罪入刑的时候,吓得面色一僵,闻言顿时不敢再看周围人的眼神。
毕竟她曾在这家医院工作过,其中还有不少知道她遗弃寄安的熟人,要是被他们撞见自己抛弃寄安又回来想收养他,那不是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书茗平生最好面子,纠结之下,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祁轻筠一眼,气急败坏地咬了咬唇,恨恨踩了一下高跟鞋,挽着精致的挎包匆匆离去,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寄安目送着女人离开,逃离危险的他狠狠松了一口气,撒娇地搂紧了楚却泽,动作小幅度地蹭了一下楚却泽的脖颈,软声道:
谢谢妈妈。
他像个雪团子似的,小小一只,窝在怀里又轻又软,举止礼貌乖巧,根本不像是没受过教育的弃婴,倒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世家子。
从小就被遗弃,五岁时又被人再度遗弃,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磕磕绊绊长成这幅乖巧的模样。
可能是他原生父母的基因好吧。
楚却泽感叹了一声,随即抱着怀里扬起脸和他撒娇的小雪团子,闻言垂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心一软,下意识问:
你叫寄安?
嗯!寄安用力点点头,指尖抠了抠脖颈上长命锁项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趴在楚却泽的肩膀上,没有说话了。
遥寄平安,你爸妈给你取了很好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这么好的孩子是怎么被父母亲遗弃在垃圾桶的,但不妨碍楚却泽对寄安莫名的喜爱,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
那天就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嗯呐!
寄安听懂了楚却泽的言下之意,柔柔的小指尖戳了戳医院住院部七楼,童音干净清澈: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在哪?他就在那里啦!
楚却泽,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祁轻筠站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本来一直没有出声,见他们把话题指向了自己的儿子,才忽然开了口,表情看不清喜怒:
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听到有岁生病了,所以回来了。
时至如今,楚却泽一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还是不太敢直视祁轻筠和钟雪尽的眼神,心虚又无措地垂下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道:
我.......
他抬头,看了一眼祁轻筠和钟雪尽的脸色,纠结了半天,方道:
我可以知道有岁是什么病吗?
........急性再障。
祁轻筠眯起了眼,无可无不可道:
想问完就顺理成章提出见他,就直说,你都通过别人摸到这个医院来了,还会不知道他是什么病?
楚却泽被祁轻筠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心思,顿时尴尬的无话可说。
跟我来吧。
毕竟还有求于人,祁轻筠也懒得再为难他,当下也不再对楚却泽摆脸色,一句废话也懒得说,沉默地转身就走,带着抱着寄安的楚却泽走进了医院。
四人乘着电梯,一路上气氛安静的近乎沉闷,尤其是楚却泽,整个人头就没怎么抬起来过,像是个发霉的蘑菇,努力把自己藏在电梯间的角落,根本连声都不敢吱,搞的一向活泼的寄安也无端安静下来,默默抱着楚却泽,同样也畏惧于祁轻筠的威势,都不敢大声喘气。
到了。
等电梯叮的一声落在了七楼,一直面无表情的祁轻筠开了口,不轻不重地将视线落在楚却泽身上,像是在打量,随即移开目光,带着三个人,率先走出了电梯。
楚却泽赶紧跟上祁轻筠和钟雪尽夫妻俩的脚步,拐过一个走廊,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祁有岁的病房前。
往常这个时候,祁有岁不是在睡觉,就是发呆,因为生病导致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为了防止吓到对方,祁轻筠开门时,还特地转过头,指尖抵在唇边示意楚却泽不要发出大的声音,换来对方认真的点头后,才放心地推门走了出去。
病房漆黑一片,里静悄悄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着,阳光从缝隙中倾泻下来,像是虚化的金线般均匀地洒在祁有岁的脸上。
他面容比楚却泽离开前瘦了好多,面色有些苍白,没有血色,呼吸均匀地起伏着,眉头却微微蹙紧,看样子似乎是有些难受。
楚却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像是怕吓到对方似的,连脚步声都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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