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挡雨的东西,他抱着程昭昭,往离瓜田最近的一间竹屋去。
程昭昭一路上都在啜泣,趴在付清台肩头,怎么也不肯抬起脑袋。
那竹屋其实离的并不远,就是以防山林突然下雨,供人遮风避雨用的。
竹屋昏暗,里头一个人都没有,还有一股陈年腐旧的破败气息,但好在有一床冰凉的竹榻,能够叫人休息。
程昭昭浑身湿透,被放在冰凉的竹榻上,身子甫一接触到竹板,便冻的直发抖。
山月想上前,却发觉付世子离得更近,她家小姐已经不管不顾,抓着付世子的手臂缩进了他怀里。
幸而付世子是个君子,一双手搭在竹榻上,从未动过。
你撑伞回去一趟,自己换身干净的衣裳,再给你家小姐也拿一身干净的。
付世子声音清凌凌的,与平时无大不同,细听还有几分愈加镇定的感觉。
不愧是英国公府出来的,见过大场面。
山月点点头,赶紧撑伞又冲进了雨幕里。
昭昭。
她走后,付清台声音耳听得越发喑哑,双手慢慢抬上去,扣紧程昭昭的腰间。
程昭昭惊魂未定,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雨水浸湿的白袍,又经枝丛轻扯,湿答答乱糟糟紧贴在身上,轻易勾出身前的饱满,以及腰间的细软。
她浑身上下都挂着水,连带着付清台身上也沾了不少的湿漉。
昭昭。他又沉着嗓子,轻唤了一声。
嗯。程昭昭窝在他怀里,回答的声音跟猫儿叫一般,细若游丝,惊魂未定。
松手,我去升个火,烤烤身子。
不用升了,你,你别走就好。程昭昭挽着他一只臂膀,死死抓住不放。
身前那股饱满便这样贴在他的手臂上,叫他想移开都不能够。
他是见识过她所有玲珑曼妙的。
亦知晓,素日裹得严实的衣襟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喉咙痒的厉害。
他想叫自己别低头去看她,可是程昭昭靠在他手臂上,越贴越近,越贴越近,叫他实在想忽视都难。
支起的小窗能够看见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景,台前青阶,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脏的只是他的心。
他动了动喉结,在程昭昭又一次靠上来之后,俯首去看她。
她在轻轻颤抖。
在哭吗?
昭昭?
他不会说别的话,只是抬起常年握笔粗粝的大掌,慢慢去抚她的脸。
触手是温润晶莹的泪水。
付,付,付清台
她抽抽噎噎地抬起脑袋。
发髻胡乱散在脑后,雨水泪水混在一起的脸颊,既凌乱,又叫人陡生怜惜。
我是不是好没用?
她抽抽搭搭地问。
我若是能答上夫子那些问题,就不会被罚了,是不是?
她缘何会被夫子罚到后山看瓜,江妩都已经告诉他了。
为何不说是我教你写的?他轻轻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刻意压着自己满是浑浊的嗓音。
你,你都已经教我写了课业,我如何好再连累你。
虽娇气,但还是个很有原则的。
付清台没忍住,将她轻轻拎起,叫她能够更加放松地靠在自己肩上。
其实说是我教你写的也没事,夫子不至于会罚我,只会叫你日后更加用功就是了。
我用功就能不再来后山了吗?
听着阴影委实是挺大。
付清台抱着她的腰,低低嗯了一声。
付清台,那你们教我念书吧。
听着又像是一时兴起的决定。
付清台不置可否,不是衔青就够了?
你不要小肚鸡肠嘛。
程昭昭松了他,自己擦干眼泪,可惜脸颊和眼眶一个赛一个的红彤,看上去仍旧是受尽了委屈的可怜样。
你教我,衔青也教我,沈二哥哥念书也好,你问问他愿不愿意也教教我,你们三个教我,我必定能学的很快的。
还把少惜也算进去了?
沈二哥哥念书跟你一般好,自然也是要算进去的,还有何若,好歹也在明晖堂呢。你们都好厉害,付清台,我也想进明晖堂。
这问题困扰付清台许久。
你为何想进明晖堂?
若只是来山中避世,随便去哪个学堂都该无异才是。
程昭昭低头,晃了晃脚丫,雨水打湿的鞋袜穿着难受,可是在付清台面前赤足又实在不好。
她缓缓道:我入学时,院长说他当年曾见过祖姑奶奶一面,他将祖姑奶奶夸的千般万般好,称她是天下人的英雄,我能进这书院,大抵也是托了祖辈们的福。
那同样是程家的女儿,我怎么着,也不能太差吧?
或许是方才的温存给了程昭昭错觉,叫她不知不觉,也愿意跟付清台说说心里话了。
她希冀着付清台能给自己一点安慰和鼓励的。
可是雨滴顺着屋檐轻落,付清台的情绪也似雨珠般断断续续,叫人捉摸不透。
若只是为了面子,这书倒也实在没有必要念。
他没有给程昭昭安慰和鼓励,只是轻而易举,打碎了她华丽缱绻的梦境。
程昭昭愣了愣,茫然失措地望向他。
自此绝交的话已经滚到了嘴边,她却看见付清台离了竹榻,俯身蹲在了自己面前。
他握住那双湿漉漉的鞋子,将它们取了下来。
娇嫩泛白的玉足被他锢在掌心,足底,是灼烧至心肺的热。
第21章 不用了
付清台拎起自己的衣袖,将她的脚裹在其中,一下一下,轻柔地擦去湿润的触感。
寡淡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漫不经心。
可是程昭昭能感受他的用心。
哪有人给朋友擦脚,一个脚趾一个脚趾细细擦过去的。
她不大自在,粉嫩的脚趾难堪地动了动。
若说方才扑进付清台怀里,是情急之下惊慌失措,那现下清醒着,任凭他抱着自己的脚是怎么回事?
姑娘家的脚,是只能给夫君看的。
她渐渐蜷缩起脚趾,将擦的差不多的脚抬到了竹榻上。
多谢付大哥。
她轻轻嘟哝,听得山月踩着雨水而来的声音。
小姐。山月抱着一身干净的衣裳,踌躇在门口,似乎对还半蹲在地上的英国公世子有些不解。
付清台恍若无事地起身,自觉走去了外头檐下。
老旧吱呀的关门声,终于叫程昭昭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定了下来。
她快速地换好衣裳鞋袜,理好发髻,走到门边上,敲了两下。
也不对,明明是她在屋内,她敲什么门?
她径自打开门,看见付清台背对着她静立在檐下,原本纯白的衣裳被她沾上了许多污泥,却也没有挡住他君子如竹,不弯不折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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