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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一僵,忆起犰长老垂死的脸,眼神渐渐阴冷。
早知如此,那一刀该扎得更狠些。
“是他救了我。”凌苍垂下眼,掩住不为人知的情绪:“虽然他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
“凌苍……”天玑不知该说什么。
“我会让自己变强。”再抬起头,凌苍目光深处隐隐有寒芒闪动:“尽量更有利用的价值,这样对我,对你,对他,都更好。”
寂静良久,天玑笑了:“你变了。”
虽不清楚是怎样刺激到了他,却不由得叹许。
“这样,很好。”
第十章 困境
北朔跪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捺住愤怒欲狂,强自低下头。
玉座上的教主淡淡的微笑,俯视着大殿上跪倒的四人。
无数教众如水银铺泻,密密的伏在殿外叩拜,聆听教主自内乱平定后的首度喻旨。
“废左右二护法、三长老之谓。改立四尊使,辖教众,佐教主……”
“北朔平乱功勋卓著运筹得当,赐号风尊使,司掌教中事务。”
“阿法芙于乱中拱卫内殿护法有功,赐号花尊使,执掌教中刑律,赏罚分明不得有误。”
“云沐出尊使莎车远扬教威,赐号雪尊使,司三十六国通传交涉一应往来。”
“天玑率弑杀组平逆,身先士卒勇猛过人,赐号月尊使,执掌两营新手训诫。”
“以上四尊使年轻虽轻,却是教中不可多得之良材,才略武技过人,本教寄予厚望。凡有不服即视为对我不恭,严惩不殆。”教主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威迫在殿中回荡,传至远方,在山间回响。
众人深深垂首以额触地,数万之众鸦雀无声。
“四尊使初次担当重任,也应谨慎入微尽职尽责,不得有半点懈怠,记清楚了。”
寂然片刻,云沐第一个叩首下去:“教主英明,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天玑随后伏首:“谨尊喻旨,教主重恩,属下赴汤蹈火粉身难报。”
阿法芙弯腰扬首,娇声呖呖:“阿法芙谨尊教主喻旨,必当恪尽职守。”
北朔伏下去,看不清面容,语音沉沉:“教主训诫,属下谨记于心。”
凌苍跪在殿外,耳听得一句句恭敬至极的言辞,心底冷笑。
枉费机关算尽,到头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北朔的恼恨可想而知。
早该料到,以教主的心机,怎会容忍他一人势大到直逼首座的地步。
废护法,立四尊使,无形中以云沐和天玑平衡即将倾斜的权力,微妙的挚肘北朔阿法芙。
云沐年幼天玑新晋,尚不足服众,必然倚仗教主支持,可保忠心无虞。
四尊使中声望地位最末的天玑掌百炼营和地绝,又有狰长老的前车之鉴,势必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断不容北朔染指。
去除了最大的祸乱之源,北朔纵使野心勃勃也难翻大浪。
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放纵随意,实则轻轻拔弄即将各人操控掌中。
殿下所跪的四名任一都是能独当一面手段过人的高手,不过是他人指间聊供驱策的棋子。
看着座上人高深莫测的微笑,凌苍不禁暗暗猜疑,究竟是北朔策动了教主查戡左护法,还是教主故意放纵护法互博,只等清洗一刻的到来。
至于株大根深的各位长老,是否已惹来深忌而不自知?
在这样深沉陰鸷的人手下效命,又是何其危险。
天玑要守住誓死拼来的权力,需得付出多少代价。
一阵山风刮过,挟着森森雪意,数不清的木叶潇潇落下。
天山深处的权力更迭迅速传遍了消息灵通的西域诸国。
云沐变得非常忙碌,纷至踏来的各色朝贡礼品应接不暇,他着人一一记录入库,对试探求好的官员均是以礼相接,并不因年小任重而有半分失措,深夜还翻读蜚长老过去留下的记录帐册,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诸国事务了如指掌。
连与身份匹配的院落更换,都是忙至今日才有余暇顾及。
新的住邸是一座水殿。
以人力在山间凿出沟渠,引入雪水汇注成池,又在池上营建了整个殿堂。
四面环水,素白的轻纱随风拂动,整块贝壳打磨成极薄的页铃,静静的垂在檐下,时而轻呤作响,殿中更有长长的水道,绽放着大朵荷花,碧绿的荷叶清圆摇曳,偶然滚落一滴透亮的水珠。
“这花……”入眼一池与节令格格不入的花,两人都愣了。
司掌宅邸的教吏知机的接口:“禀雪尊使,放眼西域,只有此地才有这般奇景。据闻建殿之初从山间引入了寒热二泉,寒泉在外,热泉在内,中和二泉后才能让荷花四时绽放,冬夜不凋。其间设计了极其巧妙的架构回廊,尊使此殿冬暖夏凉,绝无水气而来的阴寒之敝。”
立在光可鉴人的云石地上,云沐转首打量殿内,时有轻风徐来,暗香盈袖。
纯白的身影仿佛散着微光。
那一刹,凌苍忽然明白了北朔的执念从何而来。
随意挑了一间偏室为栖居之所。
从窗口望出去,水光潋滟,远山雾朦,几乎教人错看成江南。
云沐不喜人多,下令众多侍从仅在前殿值守,内殿只留了少数几名侍女,甚而还包括熙春在内。
偌大的地方轻悄无声,冷清沉寂,竟如无人之境。
布置寝居的时候凌苍瞥了一眼。
书架漫壁,多得数不过来的典籍整整齐齐的列在架上,随手抽出翻看,涉猎之广,所藏之杂全然出乎意料。
星象占卜、医毒药理、战策兵书、文武韬略……林林总总一应俱全,真不知他是否一一入目。
环顾四壁,除几件教主赏赐的珍品外全无杂物,若非置有床塌,倒是更像书房多些。
除了书,完全看不出任何个人喜好,十余岁的少年,竟淡薄至此……
“你在看什么。”云沐立在门边,扫了一眼他犹握在手中的书。
他抿了抿唇,拿不准他的喜怒,不知否会因擅入寝居而遭斥责。
“脉经?”没有不快的神色,云沐似猜到什么,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你若喜欢就拿去看吧,多学点也好。”
“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云沐走至桌前检视案上的文卷,淡然答道:“七成吧,最近事情太多,已经很少看了。”
他禁不住诧然:“怎么可能。”
云沐茫然抬头,惑然不解:“你想问什么?”
“你……记得住?”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册。
放下卷宗,云沐凝思了片刻,从书架上挑出十余本书递给他。
“一个月内看完,届时我会抽查。”
诸病源候论,六韬,太白阴经、二十四史、西域志……
每翻一本,脸色就难看一分,如此繁杂的典籍限于这般时间,简直无异于百炼营的试炼。
“这些……”
“必须看完。”云沐俯首点批着近期的密报,口气毫无商量的余地:“我做了四尊使,你要承担的也与过去截然不同,若在从前,我会仅要求你做好杀手的本份,但现在面对的还有教内倾轧的机关暗算,比对敌更危险。树大招风,你若不想无由送命,最好赶快适应。”
黑眸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云沐下定决心:“从下月起,我会派你单独下山执行任务。”
“什么样的任务?”
“还能有什么任务。”他叹了口气,放下笔:“当然是杀人。”
“刺杀,伏杀,毒杀,诱杀……”他拔着指数,微偏着头像个孩子,眼神毫无笑意:“当然,假若你觉得方便,还可以用色杀,你有这个本钱。手段随你,但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地绝呢?”辨不出云沐的话是否暗含讥讽,凌苍索性直接问出疑惑。
“受了重创,一些小事还是不要惊动的好。更何况……”他的语声缓下来,忽尔淡淡的微笑:“新上任的月尊使,未必能指得动他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