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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琼。”
谢观的手指落在一处的黑团上,他自幼对断案有着浓厚的兴趣,进入大理寺的第一年,他将书面上的东西研究了个遍。
其中自然包括了数十种密文和破译的方法。以这些为基础,他杂糅出了一种只有自己才能看的明白的密文。私下常用它来复记案子,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然而,这份密文竟让他窥得了一丝天机。
“春风楼有一歌伎,名为琼枝。”
是由他写下的,他的笔迹,所有事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只相信证据,因为——记忆会说谎。
雁过掠影,鸿飞拂尘。
发生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而在杂乱无序中寻找疑点,正是他所擅长的。
几个月前,他去找过瑞王旁敲侧击地询问出了关于琼枝姑娘的事,果然和密文记录的分毫不差。
那么原本在春风楼卖艺多年的琼枝是如何变成胭脂铺老板孟琼的呢?
谢观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秘密走访,春风楼空置的房间,某位官员家中歌伎的画像。循着这些蛛丝马迹,不断地猜想,不断地推翻,最终得出了唯一正确的结论,那个让他一阵恶寒,却又铁证如山的真相。
孟琼,京城人士,为安葬父亲卖身于春风楼。
难怪,难怪……一向胸有成竹的少卿大人瘫坐在金丝椅上。
难怪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当初帮孟琼原因。
他一向秉着在其位谋其事的原则,不管职责之外的事。流落街头的人再可怜又如何,只一面之缘,底细丝毫不知,难道就因为一个人足够可怜就要去帮她吗?
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人,他们伪善,满口谎言,每次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喊冤枉。结果证据一出,全都哑口无言磕头认罪。
谢观从不轻易相信浮于表面的眼前事。如何收容流离失所的人,不是大理寺的责任,他最多告知一下朝廷设立的善堂所在。绝计不会给予钱财,若每个流浪汉都在他的面前跪上一跪,谢府怕是散尽家财都救不过来。
所以,他救下孟琼,帮她开铺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这个谎言连他自己都没怀疑过,听上去很荒诞,谁会怀疑自己脑海中的回忆?
那一晚,谢观彻夜未眠。
毫无疑问,出身世家的谢观是自傲的,他践行心中正义,自认为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即使受到排挤,在官场中显得格格不入都没关系。他是做实事的,与那些阿谀奉承,玩弄权术的官员不一样。
然而到头来,他又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只因一念之差,因为念着心中那点可笑的原则,他没有去帮一个本性善良的女子。
从此她的命运定下了灰暗的基调,陷入无法逃脱的囚牢,再无光彩可言。
想明白的那一刻,谢观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傲慢。他与那些虚与委蛇的官员没什么不同,仗着自己的出身,眼高于顶,不肯俯身看一看身陷囫囵的百姓。
他以为断明了案子,就能让百姓不再投告无门。可是赢了案子之后呢?他们会不会受到权贵的报复?会不会遭到街坊的眼红?
谢观从不知晓,就像他从来不会想,他这样的人,吹口气,抬抬手,一个眼神就能轻易改变底层百姓的命运。
这么多年,因他的无视而陷入不幸的,难道只有一个孟琼吗?
第72章 又一宵 3
腊月三十,晴空万里,积雪化了大半。昨晚北风萧萧,雪狐狸东倒西歪的,这都是霍玄钰的心血,可不能埋没了。
白辰哼着小曲,手心显出透明的冰晶,将小院里的七个雪狐狸一一复原扶正。凝水成冰这门法术,真是越用越顺手,越用越精进。
修好雪狐狸后,白辰抱着一个包袱,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凌云青上位之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是要查国库就是要查粮仓,凡有不妥之处就要拿人是问,牵连一片。整个朝堂闹的沸沸扬扬的,刑部的地牢都快关不下了。
成天大动干戈,光是羽林卫这样和贵族沾亲带故的镇不住场子,于是霍玄钰被推了出来。
无人敢质疑久经沙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霍玄钰,那张冷漠的脸稍稍有点表情就能吓住那群舞文弄墨的官员。
这一个月霍玄钰被皇帝呼来喝去,鲜少有空。
白辰心里憋着气,却又不好发泄,那可是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好是坏霍玄钰都得受着。
小狐狸将路上的雪踩实了,脚下吱吱作响。他不止一次郁闷地想,老皇帝真是瞎了眼,为什么偏偏是凌云青继承皇位。
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当皇帝第三天不和人商议直接加重税款,毫无仁和爱民之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