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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晏冷眼看着一切,胸前的长命锁滚烫无比,几乎要灼得那一小块肌肤冒烟,他却似是毫无察觉,额间血红花钿时隐时现。
“放了她也行,只不过......”楼弃舞盯着那朵红莲,声音渐渐沉冷下去,“得等我先祭龙脉。”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只还尸身。
松晏脚步微动,体内似有洪水猛兽,它们即将冲破牢笼,将天地都一并吞没。
楼弃舞浅浅颔首,而后颇为满意地朝着付绮勾勾手指,解开跪令准他站到身边,嘉奖道:“你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将功补过。”
话音刚落,他便勾唇轻笑,抬脚轻踩上海面,脚下红蛇亲昵地蹭着他的鞋底。他却觉得恶心,脚尖飞快点过水面,眨眼间便已落至血海正中,而后捏诀起阵。
长明灯中的烈火越加旺盛,百里轻舟蜷缩着身子,在疼痛里紧蹙着眉头昏睡,手里紧紧攥着雪耻。
周围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乌云自四面八方拥来,缓缓将白日蚕食,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在这黑暗里,长明灯猩红的灯光如同妖兽的眼睛,里头跳跃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火海。
楼弃舞口里念念有词:“八荒九州,三界无妄,诸世百妖,顺吾之心,食龙吞凤,杀神佛,祭龙——”
神诀尚未念完,天地忽然开始颠倒,疾风自血海中奔来,撕咬吞食海里的红蛇,“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混着“呼呼”的风声,如同万鬼齐哭,直教人颈后生风,阴寒恐怖。
松晏稳稳站在旋转的天地间,脚下血海中涌来的风纷纷绕开他,裹挟着血海往人间倒灌而去。他视而不见,抬手拉弓,那张碧绿如玉的弯弓上搭着一枝用耀青石,凤凰羽和九尾狐骨打造的羽箭。
他拉紧金色的弓弦,径直瞄准楼弃舞的心口,声音森冷:“放了她。”\x06\x06\x06\x06\x06\x06
第83章 争斗
血海奔涌,径直向下涌进人间。大地之上,乡亲百姓们纷纷抱头鼠窜,尖叫着躲避倾盆而下的血雨,或高耸或低矮的房屋楼宇岌岌可危,群山俱裂,河水倒流,就连京城里的念河也受此一劫,疮痍满目。
“不好!”步重驮着李凌寒,猛地扑身险险避开汹涌而下的血浪,高声道,“松晏冲破了禁制,只怕是会毁了人间!”
离他不远处,勾玉扬手聚沙,啪一声击散身侧一股瀑布般直往下坠的血水,神色难得严肃起来:“本座虽然想让他早点回幽冥界,但如今照他这么个莽法,只怕是连幽冥界众魔也难逃一死。”
听着两人说话,李凌寒更是脸色煞白,他的手背不小心被血水溅到,竟如同被剜下一块肉一般露出内里的白骨,疼痛难忍。
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饶是见惯了战场厮杀惨景,此时也只觉两股颤颤,抖着声音发问:“这都是无灾弄的?”
然而话音未落,步重便将双翅一展,剧烈的起伏险些将背上的人抖落。他愤愤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怪罪他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凌寒急忙揪紧他的羽毛,稳住身体,“我是怕这孩子伤着自己!”
步重哼声,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点敬重烟消云散。
眼看着步重气头正盛,不大愿意再载着李凌寒,这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只怕会出事。是以勾玉连忙打圆场,他待人接物虽谈不上圆滑,但好歹比步重强些,便一面躲避着血水一面朝李凌寒道:“老将军,你不必担心。那九转红莲咒是观御种下的,如今咒术解开,他必有感应。只要有他在,那小狐狸便不会有事。”
李凌寒这才松了口气,见步重心情不好,便还想再解释几句,但步重先开口道:“这样不行。”
他低下头,睨了一眼脚下匆忙聚堆摆阵的修仙门派,“底下这些人都是些坑蒙拐骗的假神仙,身上就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此举无疑是在送死。”
勾玉颔首认同他的话,人间的术士他多少是打过交道的,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斩妖除魔,但实际上连真正的大妖大魔长啥样都没见过,话本子里英勇杀妖的故事也不过是胡编乱造。
不过到了眼下这关头,他们不忙着逃跑,反而集结力量企图阻止......虽然此举无异于螳臂挡车,蜉蝣撼树,但这勇气确实值得钦佩。
罢了,勾玉微微摇头,旋即折身往下:“你们去找松晏,本座慈悲为怀,先去看看底下这群小崽子。”
步重应声,末了眉头一皱,随口笑骂了一句:“你这蠢狗,天底下分明只有佛家才会说‘慈悲为怀’。”
那边勾玉微微一笑,弹指间已入人间,他抬头望向将倾的天际时眼底有几分愁绪:“本座不成佛,自然也不必渡众生,只需渡你。”
因着两人离得有些远,步重并未听见他说的话,便一心只想着尽早找到松晏。
与此同时,在这缓缓倒转的天地间,奔涌的血海之下,松晏举弓而立,衣袂翻飞,远远看去竟有几分像沈万霄,尤其是眼底浓郁的杀意与冰冷。
但与沈万霄相比,他身上还是少了些果断与杀伐,反而多出些不合时宜的悲悯。
楼弃舞一眼便瞧出了端倪,不禁笑道:“涟绛,以前的你可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畏手畏脚。”
松晏紧抓着勾玉弓,弓身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疼。偏偏他无所察觉,只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仿佛蛰伏在黑暗里已久的神兽,正伺机而动。
疾风吹血雨,黑云撕白日。
松晏不出声,楼弃舞便也不多说,两人僵持不下,周遭的流风仿佛凝滞住,唯余下长久的静默。
良久,楼弃舞忽地在这诡异的静默里突兀发笑,像是见证了什么有趣的事:“你在害怕。”他稍稍停顿,迎着松晏冷漠的目光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涟绛,你怕我一死,血海便会随我消失,如此一来,观御也会尸骨无——”
然而下一瞬,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楼弃舞猝然睁大眼,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那里赫然扎着一只青光绕杆的羽箭。
松晏在这时朝他缓缓走来,不知从何处赶来的数万万桃花精自发在他脚下搭起长阶,淡红的花瓣与血海相映,愈发衬得他肌肤雪白,便是连唇色也浅淡似无,唯有额间的红莲花钿栩栩如生,耀眼夺目,竟生出几分病态来。
他在楼弃舞面前驻足,垂眸望向他胸前那支长箭,淡淡道:“我不会杀你,但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楼弃舞脸色骤变,身体里像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蚁,嗅到血味张口便咬。他故作镇定,面上不显痛苦之态,但身子却在发抖,只听松晏接着道:“你让他受蚀毒之苦,血海之痛,我便要你好好尝尝醉花荫的滋味。”
“你!”楼弃舞满目震惊。
醉花荫乃是三界中最苦的酒,此酒无需入喉,只需叫人瞧上一眼便足以以悲杀人。
当年观御便是用这酒让止戈痛不欲生,险些难撑下去咬舌自尽。
这样的一壶酒,任谁都想知道它的由来和酿造之法。但往后千年,却再无人能酿出醉花荫。
熟料他记忆虽无,勾玉弓上却还留着一些。
可惜......
楼弃舞忽地勾唇一笑,随后伸手将沾着醉花荫的羽箭从身体里拔出,方才眼中流露出的惊讶诧异尽数消退。
松晏见状一怔,刚一抬眼,便听楼弃舞笑叹道:“你终归不是当年的你啊,涟绛,看来你还没想起之前的事。”
“醉花荫,”他把玩着羽箭一步步往前走,箭矢抵上松晏肩膀,发出挣扎的呜咽声,“它本来就是我赠你的东西。”
松晏顿然惊骇不已,错愕地看向楼弃舞。后者轻笑出声:“就和勾玉弓永远不会背叛你一样,它也从来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扑通。”
楼弃舞猛地抬手将羽箭掷出,箭身融进血海里,咕嘟咕嘟地冒泡,裂口处暗金莲纹若隐若现,不出须臾破碎的裂纹竟拼凑出一只九尾狐的模样,它仰首摆尾,声如婴儿啼哭,身边三十六多红莲浮沉不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