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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去做化疗吧。”
蔡俊宏能说的都说完了,他拖着开始不听使唤的身体带陈佳佩离开那栋矮楼。
回台北的高铁末班车开出,蔡俊宏坐在有些硬的座椅上,闻着抽风系统闷浊的气味。他又一次向身旁的陈佳佩说对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这不是你的问题。”
蔡俊宏没听见似的,掏出药干巴巴吃下。
“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已经吃很多了!”陈佳佩似乎想上手去挖蔡俊宏的嘴巴,但始终隔着距离守着分寸。
高铁开出,陈佳佩的声音越来越远。蔡俊宏头靠在玻璃窗上,吞著口水把恶心感咽下去。头晕和睡意左右夹击,令他意识迷离。最终所有声音都被脑子里的混沌隔绝在外。
凌晨的车站没几个人影。蔡俊宏婉拒了陈佳佩的搀扶,捂著胸口脚步虚浮地走到闸口。他差点踢到一个蹲在附近的人。他愣怔,不曾记得自己在车上打过任何电话。缩起来的人影只有一团,站起来差不多有他那么高。
十七岁,他记得,快十八了。
第24章 二十四、
蔡俊宏回台南很匆忙,没有带正装。他在衣柜里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件有领的Polo衫,再穿上一条深色的牛仔裤,权充正装。李律师把文件一样一样整齐摆放到桌上。蔡俊宏摸摸裤兜,又走到房间里。没一会儿他出来问坐在沙发上的林家卯:“我的药呢?”
“已经按时按量吃过了。”林家卯不再吭声,裤兜鼓起一个长方块。蔡俊宏嗫嗫嚅嚅像似在抱怨,然而不敢上前。
林家卯那次在车站碰巧接到蔡俊宏,没来得及查看药的情况,急着把人送进医院。颠簸之下药片从蔡俊宏裤兜里掉出来,没剩几颗,出门的时候还是满的。医生诊断蔡俊宏的心绞痛是压力过大造成的,再晚一点送来人可能就痛晕过去了。陈佳佩嘴巴很紧,蔡俊宏没在公司掀起什么都市传说,每回一次台南就变一次林黛玉。她变得比蔡俊宏还敏感,只要有人提起台南,她就不自主地看向蔡俊宏,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开始吧。”李律师说。“作证之前,你会被要求宣誓不作伪证。宣誓内容会给你,不用背。”一张纸放到桌上,“跟这个出入不大,你照着念就好。”
“辅导协会没有你和蔡俊杰的纪录,只有你的口供,你的态度要坚定,让人信服。”桌上有一份商业登记资料。“那间违规诊所只有这个证明,同样没有你们的‘就医’纪录。不过我找到相关的新闻报导,证实有这种违规诊所的存在,还有你近期的心理报告,这些都是比较有力的证据。”
蔡俊宏点头,一口气喝下半杯水。
“要记住,说话不用急,不用多说,要清楚。”
李律师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在庭上你可能会被问及跟案件不太相关的问题,不要被挑动情绪口不择言,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例如问你,”她突然变了一副面孔,“如果你是蔡俊杰,你会怎么做?”
蔡俊宏浑身的汗毛倒著长,堆积在胃里,越长越长,搔得他又痒又想吐,一身冷汗说来就来。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新工程在动物园里,一个露天的园区,太阳刚好升到头顶,没有动物愿意出来露脸。林家卯给他打电话,说徐凤正在做化疗。
“等她做完我送她回家就回台北。”
“我哥呢?”
“在家。”
“他还是……”
“被关在房间里。”
蔡俊宏放眼整个园区,这里饲养的是大猩猩,公司承包了这个园区的修缮工作。
林家卯挂断电话,看见徐凤缓缓地从治疗室出来。计程车的座位算得上宽敞,徐凤瘦得只剩骨头,靠着门边坐,留给林家卯的位置能坐下两个成年人。
“阿宏跟佳佩最近怎么样?”
林家卯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开始变得稀疏,整个脑袋三种颜色,黑发,白发,还有头皮。林家卯转过头,目光留连于街道上的矮楼,一间庙里在做法事。他说:“还可以。”
徐凤并不恼他回答得慢,“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问问他。”说着,林家卯低头发简讯。
前方红灯,他放下手机,贴在车窗上看道士摇铃。香炉的烟火在烧,灰烬扬到空中。车窗隔开了刺激泪水分泌的气味。
“我没有跟她交往。”
收到蔡俊宏的回复,林家卯又问:“那下次阿姨问起,我怎么回答?”
红灯转绿,林家卯打开一点车窗,烧纸符的味道飘了进来,徐凤咳了一声,他赶紧把窗关上。
“我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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