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栗越上一次和父母一起并肩走在大学校园,还是去年新生入学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满怀对新生活的憧憬,栗弈骁和乔女士和绝大多数新生家长一样,不放心地拎着大包小包护送她到学校。
人来人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上的校徽泛着金色的光芒,青春的朝气洋溢在一张张晃过的稚嫩青涩的脸上,校园随处可见新生注入的生机与活力。
世间百态,拥挤忙碌的生活中总会産生不和谐之处。进校的小汽车焦躁地按着喇叭,一位家长把行李扔在路中间,因为一点儿鸡零狗碎的事情嚷嚷着嗓子和孩子吵架,孩子似是觉得丢脸,崩溃地大喊:“我不读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撞见这样一出闹剧,驻足观看的栗家三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同样在金色的9月开学,却几乎和家里切断联系的栗确。
大概是触景生情,乔女士幽幽地叹了口气:“养孩子还不如养条小狗,起码小狗还知道回家。”
一向默不作声的栗弈骁瞥了一眼栗越,似是觉得乔女士的话有些过分,低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非要逼栗确複读。”
这话却把乔女士惹毛了,横眉冷对:“栗弈骁,你是不是想吵架?你不也是要面子希望栗确複读吗?当时我说让栗确複读,也没见你跳出来反对啊?”
栗弈骁立刻识时务地转移话题:“肚子好饿,咱们快点帮栗越安顿好,去试一下学校的食堂吧!”
乔女士对这种怂货不屑一顾,扭过头对着栗越老话重提:“上大学谈恋爱千万擦亮眼睛,别找到你爸这种,整天脑子里就惦记着吃吃喝喝,胸无大志的男的!”
“要不是为了你们姐妹俩,我早就把他甩了!”
旁边的家长和孩子纷纷侧目,一副这里也有好戏看的八卦神色。
栗越还没说话,忍耐已久的栗弈骁扔下手里的行李,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刻意压低声音:“乔巧,你是不是也想被人当猴一样围观?”
乔女士丢不起人,闻言立刻偃旗息鼓,拎着小袋的行李,蹬着高跟鞋重重碾过地上零星飘落的红叶,窸窣又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刺挠耳膜。
飘落的红叶被收拢回记忆里,栗越睁眼所及皆是光洁的水泥地,踩上去只有平底鞋本身沉闷的声音。海城和林城的四季交叠完全不一样,十月的海城仍然处于漫长的夏季温度之中,带过来的薄外套被压在箱底,树上的枝叶更看不出一点儿颓势。
头顶的太阳高悬,用热度催促他们前行。三个人都无话可说,行尸走肉般走在栗确走过的上下学的校园干道,目光所及皆是陌生风景。谁也没曾想到,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竟是这样的场景,那个可以为他们解说的人下落不明。
瞥见那个不起眼的小卖部,栗越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汗,终于打破了沉默:“爸,妈,你们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乔女士还在为栗越隐瞒栗确抑郁的事情耿耿于怀,闻言直接别过脸不吭声。
栗弈骁则提醒她:“我不渴。刚刚那个指路的同学不是说,教务楼就在前面左转吗?办公室肯定会有茶水招待的,没必要买了。”
“好。”栗越机械地点头,继续擡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行走间隙,偶有过于刺眼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直晃晃地打进栗越的眼睛。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看清楚眼前事物的时候,一张令人厌恶的脸突然从记忆的长河中刺出,砸落在前方不远处。
栗越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那道高大的身影依然没有消失。
原来,那人是真实的和她同处在一个空间当中。
那人与过去有了细微的差别,体型更高更壮了,头发染成潮流的白金色,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一下又一下地点燃手里的打火机。
栗越脖颈上的鸡皮疙瘩乍起,排山倒海的窒息感瞬间侵蚀了她所有感官,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人一擡眼,正好对上栗越怔愣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立刻欲盖弥彰地别过脸和身旁的同龄男生说话。
没过两秒,他突然又放弃了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无效回避,将意味不明的视线直直地转回栗越身上。
栗弈骁和乔女士自然发现了栗越的掉队,纷纷回过头看向她。
栗弈骁朝她招了招手,来自亲人的呼唤将她从回忆的泥潭中拖出:“栗越,快过来,你在原地干嘛?”
“来了!”栗越闭了闭眼睛,掩去脸上不该有的表情,追上父母的脚步,若无其事地和那道身影擦肩而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