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女士一直是电话这端的听衆之一,她不愿栗确读大专,却更不愿栗确连大专都不读,就那样浑浑噩噩地成为工厂流水线的一颗螺丝。她知晓事已至此,栗确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动用那张卡里的钱上学的。无奈之下,她和栗确进行了一场谈判,栗确以借款的形式拿家里的钱继续上学,毕业后按助学贷款相同的利率按月还给她。
栗确思考良久,同意了乔女士的提议。
自那个暑假后,本就内向不爱说话的栗确和家里的关系降至冰点。栗确似乎不愿意和她们建立过深的羁绊,问她过得好不好?好。够不够钱用?够。回不回家?再等等。
就连栗确在开淘宝店的事情,也是栗越在寒假问了数次回家过年的事情,栗确才像挤牙膏一样蹦出几个字,并告诉她要年二十八才会到家。
栗确寒假回家之后依然是沉默寡言的状态,不愿意和家里人分享她的生活动态,也拒绝亲戚过年明褒暗贬式的嘘寒问暖,她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视家里的所有人。乔女士不甘这样的局面,也曾试图夺回亲密关系里的主导权,但她那次结结实实地碰了钉子,栗确的行李箱一直呈现下一秒就能够离开的状态,望向她的眼睛空洞得像筒灯。乔女士最终什麽也没说就离开了栗确的房间,原来强势只对掌控範围内的人才有用,亲密关系里谁更在乎谁就处于弱势。
而栗越发现栗确服药完全是一个意外。那天父母出门走亲戚去了,栗越做好饭喊栗确吃饭,敲了半天房门都没人开门,她疑心妹妹是带着行李大过年的离开了家,就翻找了钥匙擅自打开了房门。结果进门发现遮光窗帘全拉,栗确好端端地蜷在床上睡觉。
室内很暗,却也足以让栗越看清快要掉到地上的被子。担心栗确着凉,她只好走上前帮栗确重新盖好被子。
栗确被她的动静吵醒,摘下耳朵里的入耳式耳塞,混沌迷糊地挣扎着去打开床边的灯,却不小心把床头柜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栗越眼疾手快地捡起其中一盒东西準备放回床头柜,却在骤然亮起来的灯光里发现手里拿着的是一盒药,包装上清清楚楚地印着“盐酸舍曲林片”。
刺眼的灯光不仅驱散了黑暗,还唤醒了栗确被药物和睡眠侵蚀的神智,她搂着被子应激地后退,防备地回望栗越。在看清楚现状,接收到栗越複杂的目光后,栗确直接别过脸,甚至想往被子里钻。
“放回桌子上!”
“好。”尽管栗确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栗越还是听出她声音里的颤音。她把那盒药放回床头柜,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问明显有些闪躲的栗确,“栗确,你能告诉姐姐,你是生病了吗?”
“没有。”栗确干脆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仿佛那样严实的包裹能让她感到安全,“你出去!”
栗越险些被妹妹小孩子气的举动气笑,几次呼吸吐纳后才开始哄她:“雀儿,我是你的姐姐,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你生病我也有义务照顾你。”
“更何况,我已经看到了药名。就算你不说,我只要打开电脑就能查到这是什麽药。”
这话像是导火索,栗确一下子从被窝里跳起来,用栗越完全陌生的目光和她对视,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关心和怜悯!”
“我…”栗越不解,却骤然想起一种极为符合妹妹精神状态的病症,如临大敌,“你是不是抑郁了?”
栗确没答,急匆匆地躲开了她的注视。
栗越从妹妹的反应里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苍白又无力地安慰妹妹:“没事的,不要多想。遵医嘱吃药,多运动,多出门和人交流,让自己开心一点,会好起来的。”
栗确闻言蓦地扭头看她,在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时,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求你了,栗越,别用这种同情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我,我会觉得我真的很可悲。”
栗越慌乱地挪开视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竟然会让栗确如此痛苦。
“也请你别高高在上地劝我多出门,和我说会好起来,那和你之前一直劝我开朗一点有什麽区别?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我就想自己待着。”
“无论我是阴沟里的老鼠,还是随处飘蕩的塑料袋,我都不想改变。”
“拜托你离我远点,把我当正常人看待好吗?”
栗越的视线不受控地重新游移到栗确身上,将她狼狈又痛苦的姿态尽收眼底。她不解,想要伸手拥抱栗确,却又被栗确眼神里的防备狠狠刺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