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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孤独吧,花开院大人。”飞鸟拍去身上的灰,轻轻地说。
花开院露出了意料之中的错愕神情。这种神情持续了好几秒,之后他们至少沉默了好几分钟,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飞鸟一改先前的坐立不安,继续追问道:“无论是「物哀」,还是「听信师巫为病家之陋习 」,您的思想常让我心怀崇敬。恕我愚笨如豚,无法及时领悟。无法被人理解的孤单一定很煎熬吧,大人?”
连用两个无法仍然无法激起花开院的回应,花开院听了一半便将案上的折扇拿起把玩,似乎对他的询问提不起太大兴趣。他撑着头,目光看向角落,那里的枕和蝶已经积灰。他在这副身体年少时尚有气力鼓捣投扇,但现在已是而立之年,却少了与该与年纪相符的意气风发。
他一手水平将折扇推飞出去,角落的枕应声而落。
“野分,扣点五十,哎啊,看来我是个附庸风雅之辈。”花开院终于地开了金口,像是在自娱自乐。
可蝶还没有放枕上呢,真的不是在犯规吗?飞鸟不觉有些困惑,但未做言语,默默将案上的物品收拾得井然有序。而花开院对于他的忙碌相当好奇,于是稍稍凑近了些,并未将此视为过分亲昵的动作。你看,这样琐碎的、平常不过的杂务,自记事起他们已做过数千次,比真正的亲人还熟稔,与呼吸一同自然而然地倾泻出来。
我们不应该止步于此。飞鸟怀抱着这样幽暗的心思,将自己卑劣的灵魂交付于那件绣有花草纹样的柔软襦袢上,无论是基于离别的不舍还是难以言说的情意。雾气渐渐散去,外头稀稀落落地响起雨打枝头的声响。自他知晓母亲沦落风尘亦拒绝离开烟花之地,他便再也无法体会深秋雨水落下时的悲戚。佛偈唱日月照诸华,他生逢乱世,见过日晷将他的感激裹挟其中,也从未对谁怀有怨怼,但他实在看不清为何有人能为他倾尽心血。
“大人,我们今后很难再相见了……北方战火纷飞,家书难越战乱之地。虽说迫不得已,但至少在现在,再和我说说话吧。”
“你要去哪儿?”伏在怀里的花开院瓮声瓮气地发出声音,向飞鸟抛出心中的疑惑,“不再回来了吗?”
然后他遭到了无声的回答。于是又继续道:“不回来的话,仅我一人长居于此,且看四季流转,也觉得有些落寞。”
飞鸟攥紧他的衣袖,只是轻轻一笑,“世事无常啊,大人。”他挨在墙上望着头顶的窗,低矮的红占据大部分,如果雨后天色空明,眼里便能映出新升的月色。
虽然月色皎洁,在清冷的雨夜里缓慢流转,但同样的月色在他乡遇见便不会有同样的心情了。飞鸟用目光将他拥入怀中,花开院终于朝他伸出双手,说:“你能去往更广阔的天地磨砺自我,为何还如此伤心?”
“我伤心的是,大人不能明白我的心意。”
“怎麽?”
“大人啊,您先前所言之「物哀」,我已有所 了解;「听信师巫为病家之陋习」我自以为也有道理,可现下灾民流离失所,除了建立新的秩序外我无法看到其他转机…” 童年的疑惑如粘稠的湿,顽固地附在皮下,沉得浑身不适。他望进花开院的眼睛,试图从其中解答经年不化的疑惑 ,“未来啊,会比现在好一些吗?还是比现在更坏呢? ”
活泼开朗的孩童 ,不知几时已长成沉稳的少年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经修习后结出的硕果。他拥有对过往的蛛丝马迹洞察秋毫的禀赋,即便有人残忍地将他封闭,再灭尽一切灯火,在那样沉寂的日月里也能频频挣脱世俗的樊笼。限制他的链条愈发松懈,四壁都吹进了名为自由的疾风。未来 *穿过疾风静静凝视着他,眼中凝着经年不化的霜雪,于是和室内的灯火摇曳几下,亲吻着错落的希冀。
你想知道吗?花开院贴近他的眉心忿忿地问他 ,或者说,飞鸟,你想知道些什麽呢?
有些话早已欲盖弥彰。仿佛在说,我这样的人平生遗憾无数,你又怎能理解我的痛苦。
飞鸟摇了摇头,轻声叹息,“我什麽也不想知道。”
少年对着他残酷地剖析自己,试图用这种方式去抚慰男人从未宣之于口的哀哭 :“先前的我常因你我时常颠沛流离而一昧孤寂不已 ,可与您的孤寂相比,我的孤寂甚则轻于白露。我并非坚韧不拔之人,并不值得知悉未来的结果。这个浮世污浊不堪,同样也滋润了我,值得我揽明镜而不照,以意志探寻想象的世界。”
男人往日寒意深重的眼里此时露出些许凄楚,他飞快地别开目光,襦袢的竹青色因滴落的泪而变得冷峻。飞鸟伸出手与他的指尖相缠,自指缝传去温暖的潮意。于是素有儒雅美誉的飞鸟眼底也泛起些许严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