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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盛满热水的木桶在长廊往返数回后进了里间洗漱,看见干爽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堆叠在小几上,这房屋的主人一如从前那般细致又贴心。温热的水浸在肩上,感觉有东西也随之在他的内部缓慢地流动,将沉甸甸砌在身体里的筋骨缓慢软化了,再重新搬运堆砌,变成一座新的楼阁。

他终于洗漱完从里间出来了,将未关紧的障子拉得更开,立在门边与里面垂首看书的花开院遥遥相望。花开院忽然感觉到他的目光了,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早春的暖阳好奇地探出头来,携带着丁点花香步入室内。男人走过去,将肩上搭的羽织脱下披在青年身上,眼底里带着些骤然涌起的怀念。彼时的少年褪去过往的怯懦,长成气势沉稳的青年模样,轮廓深邃,温润的眉眼也浸在暖风中。

好久不见,你也长大了。花开院在心里回味了这句发自真心的话,同时感觉沉在沼泽多年的自己费尽力气终于挣扎着起了身。

花开院转过身走进屋里。飞鸟的目光追寻着花开院的身影,尾随他入室落座,手下意识地扯了扯披在肩上的羽织,顿时眼泪落下来了。滑落的泪在日光的渲染下,如蝴蝶般闪动在双颊。

飞鸟的指腹在羽织上摩挲了一阵,熟稔的触感让他的头嗡嗡地疼起来,仿佛他的手掌里还残留着自胸腔喷薄而出的热血。他缓慢地想起来,这是在大捷时从他慢慢变冷的身体上扯下来的披风,他再次苏醒后到处都找不着,原来被寄回了他曾经的居处,还被改成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日常款式。

“怎麽了?”

花开院放下茶具,飞鸟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但是很突然的,花开院感到了一种奇怪的紧张,迅速低下头躲避着那视线,唯恐它长出脚朝他扑过来。可是那道目光恨不得和着飞鸟的情谊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感到不寒而栗。现在和室沐浴在日光里,亮堂堂的,光下的影也停住了,他们的影浅淡而宁寂。

“没有,只是觉得很高兴。”飞鸟擦净眼泪,温和地弯起了嘴角,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出暖橘色的光辉,“还能再见您一面,实在是可喜可贺。料大人见我应如是。”

“……”

相对而坐的花开院心里徒然一沉,握着茶盏的手猛地绷出几条筋络。他死死地盯着垂在地上的影子,努力地理解字句里蕴含的深意。他不是目不识丁的樵夫,怎的组成语句他却听不懂了?十年的书信从眼前一字排开,他在午夜梦回时翻出来一封封缓慢读下去,好像飞鸟一直在窗前驻笔凝思,从来没有离去的迹象。

既然见字如晤,为何还要如此高兴?他想询问飞鸟这是什麽意思,却发现自己始终保持面无表情,动作迟钝、呆滞、充满刻意,僵硬的肉身之下好像深埋着一些毛骨悚然的东西。

垂髫之时,飞鸟总喜欢跟着他到处走动,或是同处一室,凑过来扯他垂落至腰侧的发。花开院放下手中的书卷,教他念书习字。每次想及惨烈的未来时,他就对面前的孩童多一分苛责。他教飞鸟习茶,教他掌握走路的姿态。飞鸟捧着装有灰的小炭盆有模有样地在长廊来回走,即使在冬至日也赤足行走,直到手里拿着盈满水的碗走直线、水不洒、不发出声音、花开院才放过他。

他说:“你姓月见里,名飞鸟,这是你的名字。我只唤你名。”

飞鸟似懂非懂地点头,问:“父亲,那麽我的母亲叫什麽呢?”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飞鸟这样称呼他,在那一瞬间他反複回忆究竟何时无意中说过这些词彙。并没有任何回忆。领居家的小孩教的。他一低头,飞鸟已经在纸上写了很多字了,脸上期待着夸赞的笑容如剑穿在心。这种笑容竟令人感觉有些步步紧逼的错觉,好像要在一瞬间将他推下悬崖峭壁。

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他想跳起来,恶狠狠道:“你这孽障!不準叫我父亲!”但花开院没有立即回複,与飞鸟默默对视一会,若无其事说:“她没有姓。”然后,又补充一句,“多年前已经过世了,没人知道她原来的名。”再然后,对飞鸟失落的神情视若无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捺地写下新的字,再组成词彙,编成一段简明易懂的俳句。

偏远的村庄一书难求,花开院好说歹说才借来几本旧书,对方也不是什麽乐善好施之人,约好返还的时间后,他以最快的亲手抄录并装订成册。他教飞鸟要爱惜书册,飞鸟念书时口水沾到书页上,荣获一记五指果的敲打;年长者在白日处理委托,家中的孩童百般聊赖,文字读来读去就是读不进脑,便撕下书页折成千纸鹤和玩伴玩上大半天,结果就是被拎到案桌前背完残缺的那页。那些书花开院在此前已背得滚瓜烂熟,随意抽出一条都能立即答出自何处。他教飞鸟辨是非、明事理、教得专心致志、像是自己也沉浸在其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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