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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明白,”一只小妖明显愣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可最初的故事里,妖神沖破封印的一瞬间,所有遗体迅速化妖,但这个故事中花开院大人的遗体并没有这种迹象,是不是意味着夜刀神大人还隐瞒了些什麽?”
这让青行灯满意地勾起唇角,认真的听衆总深得她喜欢。她把拿在手上的信笺夹在指尖把玩,笑道,“中禅寺大人的原话是,夜刀神只能保障说出口的话语必然是真实,诚实者究竟隐瞒了什麽,为什麽隐瞒,内容、动机、目的、缘由、「见惑」与「思惑」、随机与确定,无数种可能性漂浮在眼前,一旦被其吸引,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烦恼地狱中。想要破除这些烦恼,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归本真,才能显露智慧,看透真相。但你们是不是忘了,夜刀神还说过,他只在结界中如此要求自我,在结界之外只是尽力而为哦……”
“也、也就是说——”小妖从盘坐中突然起身,察觉自己略显失态后又道着歉坐下来,半是激动半是怀疑地继续推测,“夜刀神大人——在结界之外存在不诚实的可能性!”
相对而坐的百物语之主闻言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眉眼弯起一道冷厉的弧度,并未对小妖的揣测发表任何意见,捡起刚才遗落的话题继续道,“妖神沖破封印的一瞬间,所有遗体都会化妖,这意味着 「时间」之短暂,如烟火悄然绽放又迅速陨落。 ”
“而花开院并无这种迹象,他在最终日之前不知布下了什麽局,将所有人的气息全然掩盖——如果用的是法术的话,如此庞大的工作量无异于透支自己的生命。人身有正气,正气枯竭则阳脱而亡…… 换个更清晰的说法吧。人有魂魄,魂离原身而去,留在体内的魄乃人性之污秽,恶鬼之源泉,若不及时引渡,危险性不亚于无智的妖。但他没有这种迹象,说明魂魄依然牢牢锁在身体中。至于如何锁住,我猜测或许是那把长刀……遗体不化妖,魄不成怨灵,怨灵不跨越时空寻求中禅寺大人的帮助,后续一系列故事无法随之发生,夜刀神若不执行複活仪式,那才是历史的修正失败—— 不过,回到最初的观念,人类在极端的情况下会凭借一股执念茍活于世,或许是花开院强烈的意志力让自己重获新生也说不定呢。”
“如此有趣之人,”青行灯若有所思地摁着书页不让合起来,蓦地笑道,“ 如果能会面的话,应当能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光中增添几分乐趣。”
这到底是怎麽个事啊……小妖们听得一知半解,避重就轻地选择了略微简单的问题,“那麽……花开院大人最后还活着吗?”
青行灯将手中的信笺抛到空中,信笺轻盈如蝶般缓缓飘落,委顿在落叶上。她慢悠悠地展示那封落地的信笺,“结果显而易见,不是吗?”
“还是死了啊……”几声唏嘘不绝如缕。
“是「不在此世 」。”百物语之主垂下眼瞥过被压出折痕的摺本,一改以往的故弄玄虚出言纠正道,“这个世界的花开院在推理失败后已被夜刀神击杀,肉身已死,怨灵在夜刀神亲口认输后才满意消失,他理应走向转生之路——不,不对……按照阴间的律法,他手刃的败者还未回归此世,相应的,他亦无返回此世的权利。至于夜刀神……”
青行灯自长廊边站起,走向庭院拾起掉落的信笺,怜惜地抹去其上的泥渍,未封口的信笺被青焰包裹着散发出寒冷的光。她回到堆积如山的书堆前,将那本稍新的摺本拿出来一路翻到最后, “在征得同意后,我触摸罗盘读取了它背后的记忆和故事,我看见——我看见它最初不过出自普通工匠之手,在漫长的岁月里辗转无数人手中……最后变成这般模样,很可悲吧?”
靠后的书页里,一个层数複杂的罗盘赫然展现在纸上,朱砂描出的天心十道自天池延伸至罗盘最外端,与之相对的另一页纸上绘有罗盘的反面,左上方小心地题刻上了修複者的名字。青行灯往前翻一页,凑过去看的小妖们顿时露出一种遗憾的神情。最初的罗盘只有三层,天池、八卦、人盘一览无余,无天心十道的加持,指针该何时从何处归位全然无法知晓,简陋的程度堪比用茅草覆顶的泥屋,雨时室内也下起小雨。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简陋的罗盘上,安静地遐想纸张还承载了何种过往。
小妖们沉思之间,青行灯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与现任主人曾共同合作过一段时间,意图重返过去寻求隐藏的真相……很可惜,我们去往的祭典并非故事中的祭典,罗盘已无法跨越此世去往彼世——此世与彼世是「不同的世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