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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压弯的枝条伏着雪,随着时间推移,雪必然从枝头滑落,它从冷泉的身上滑落,甚至连想都来不及。
稻草扎的靶桩被箭矢贯穿彻底,在厚重的雨雾中浮动着浅淡的稻叶香。他小心地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揣想男人的模样,心想也不过如此。
冷泉本想舔净伤口渗出的血,犹豫了一阵选择敲开了一扇半掩的门,找了水把手洗净。本性中的嗜血被他随意丢弃,像掉落的一根毛发般轻松似的。只有他自己清楚舍弃这种借此为生的重要之物痛苦而惨烈,但他必须这麽做。
…
冷泉走进挂满重叠破帘的旧庙里正好又下起毛毛雨,花开院正背对着他,隔着一片朦胧的雨雾立于正殿前,手掐着决,念咒的声音在天井内微微回响,在向右后方迈出一步时,冷泉不发一言走过去。花开院一定以为他会喊名字说花开院你又在做什麽,但他没有,而是走到近前,来到男人身后。男人念完三台护我来转过身时看见了他。
花开院的面色比往常更苍白一些,声音带着被压下去的不稳,冷泉毫不怀疑现在男人要是再说上一句话就要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麽……”花开院停了手中的动作,收回正要左跨的腿,一时间好像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也冷了下去,“……你怎麽淋着雨来了?”
冷泉在脑海中搜寻他们最近相遇的时间,没记错的话是在河边起了一场立场相悖的口角争锋,再次见面居然不计前嫌地问这些关怀的话。他本该嬉笑花开院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可男人一见到他,原先无悲无喜的表情崩塌了,就像碎在地上的琉璃器皿。花开院畏惧他,憎恨他,恐他夺去性命,厌他反複无常。他听见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响声,自己像被审讯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来找你。”
他刚说完,心跳迅速奔到嗓子眼,在一堆能放下戒备的谎言中竟选择了说实话:“下山时鸟居坍塌了,挡住了回去的路,我回不去了,就来找你。我猜你在此处,于是来了这里。”
“找我吗?”花开院看着面前的贵族幼子,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嘲讽的笑意,“我一介泛泛之辈,哪劳您亲自来找。趁着雨未湿透衣物,请回去吧。”
雨势稍微大了一些,天色昏沉压得人喘不过气。雾意渐浓,随风被遣散又重返天井,四周静悄悄地只剩密雨落地的声音。冷泉抓住他擡起来準备继续起诀的手往山门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花开院。…要我说,妄自菲薄可不是什麽好习惯。我有事情要问你,请借一步说话。”
集水的井上卷起一抹腥红的风,吹得枝叶与尘土到处飞扬,花开院厌烦地挣脱开冷泉的钳制,十分用力地推了他一手,“我们之间没什麽好聊的,你也比我更加清楚。滚开!”
冷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往后仰倒,眼睁睁地看着花开院下一刻就被凝聚起来的血风嘶吼着穿透了胸膛。他瞪着目,张口要喊男人的名字,尘土混着一股血腥味顺势沖进喉腔里。他掐住喉咙呛咳不止,血液紧张地四处乱窜,痛楚从心髒发出,往全身输送,在说话时又钻入他的骨,侵蚀他那仅存的平静。他心中枯萎的原野迅速掠过熊熊火焰,比获胜下去更为深重信念在他的脑海里歇斯底里狂叫不休,对着这副身体几近强制下达不可能完成的指令:动起来啊!去救他啊!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如何吗?
动一动——冷泉卖力使唤身体,可他的身体却像被拴住了沉重枷锁的野兽,只能在原地缓慢地挪动手脚。
支撑肺的骨肉成了下位者的附庸,在妖魔抽出的利爪时破开一个血洞,血从里头狂涌而出。人类何其狂妄,妄想以血肉之躯阻挡灾厄降临,如此以卵击石,竟还有无数人抛头颅洒鲜血,最终落得个死无葬身之所的下场。
垂下的手微微动了动,一个简单的诀化作一张脆弱的蛛网,暂时镇住了失控的飞缘魔。花开院说话时像个破损的风箱,呼呼的气流声几乎要压过声带发出的声音:“……去拿……地上的刀……”
花开院还没说完,失衡的血就已从口腔涌出,跳动的心髒左右摇晃,摇得身体的主人性命也岌岌可危。五髒六腑因着体内失衡都焦急万分,血管里的血奔得更快,势要在失血后重新建立新的平衡。大雨倾盆而下,花开院看见从天而降的雨滴化作旋转的星星点点,胸口撕裂的剧痛几乎使他无法维系站立,他大口呼吸时都带着作呕的血腥,身体摇摇欲坠仅凭意志屹立不倒,在终于撑不住要朝天地行跪礼时被揽住了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