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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被路边的一把菜刀吸引了过去。
他走到砧板前,拿起菜刀,目光定定地看着菜刀上的寒光,想起了自己那九十九个被倭贼杀害的弟兄;想起了屈辱的五日;想起了自己成了明州的笑话。
袁明的目光不再涣散,凝聚起了一股狠劲,举起了菜刀。
周围围观的街民吓得退开好几步远,还以为这个赤身雪白的男子要发疯行凶。
一个年岁不大、妆容有些浓艳的女子挤过人群,一巴掌打在了举着菜刀的袁明的脑袋上。
袁明木木地转过头来:“你干吗?”
女子一把夺过菜刀,恶狠狠地说道:“干吗?在我的地盘行凶,找死!”
“我没行凶,我自杀。”目光灰暗的袁明祈求地看着女子,伸手想让她把菜刀递给自己。
女子从最近的一个摊位上扯过一张灰色的桌垫麻布,扔到了袁明身上。“瞧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光个身子自杀,也太没尊严了。”
袁明愣愣地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灰麻布,本能地裹了裹,护住了大半身躯。
女子将手中的菜刀还给了一旁的摊贩,喝散了人群,对袁明说道:“瞧你这样子,碰到流匪被人抢了钱扒了衣服吧?”
袁明愣了愣:“嗯……算是吧。”
“瘦弱成这样,不抢你抢谁?我看你连反抗都不敢吧。”
“谁说的?我差一点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了,我差一点就跟他们拼个……”袁明先是激动地怒吼,吼着吼着痛哭起来。
女子有些同情地看着袁明,用一副不屑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被羞辱了,想自杀?这么点事儿,这条街天天发生。打架输了,把自己练壮实,去打回来啊!一个大男人,废物……”
说着,女子扔下几个铜钱,自顾自离开,留下还跪在地上痛哭的袁明。
袁明抹了一把脸,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铜钱,伸手捡了起来。
没过几日,一个白白净净眉目俊秀的瘦小伙子敲开女子家的门。“喂,你叫什么?”
女子显然没料到男子会找到自己,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洗干净脸之后让自己有些心动的男人,沉声说道:“我叫小梅,这条街大半都是我家祖产,我喊一嗓子就会有一群人冲过来揍你。”
“我想租地。”
小梅一愣:“我的地租完了。”
没过几日袁明又来了:“那我帮你看地。”
“你太瘦,看不住地。”
没过几月,袁明又来,这次胖了不少。“喂,我胖了,能帮你看地了。”
“嗯……好吧。”
又过了几月,袁明再来,领取看地的酬劳。这一次,袁明又胖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
小梅将酬劳递给袁明。
袁明想了想,将酬劳又塞在了小梅手上。“我的酬劳都给你,嫁给我。”
小梅看了看袁明,一愣之后拍了拍袁明的肩膀,开玩笑道:“你没原来俊了,我可不嫁给你,哈哈哈……”
“可是瘦的时候我打架打不赢。”
“你可以变俊。”小梅眼神一转道。
“怎么变俊?”
“当个兵或当个官。”
“当兵太累,当官太苦,当这条街的老大行不行?我一定护好你的祖产。”袁明郑重道。
看着身形已如狗熊一般壮实的袁明,小梅有些哭笑不得:“嗯……再说吧……”
“够俊了,够俊了,我嫁给你……”桥头旁,暴雨下,小梅哀声哭喊着。
脸上保持着嬉皮笑脸的袁明和眼前的倭国杀手一起直挺挺地倒在了桥上。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杀人恶鬼”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死。
各营的兵丁们和一些胆子大的百姓欢呼起来。原来这看不见的恶鬼也是人,也会流血,也会死。
欢呼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对面亮起了一排火把时,岸边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七十多个倭国杀手每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漆黑的倭刀,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站在河岸边。
为首的渡边次郎站在中间,双手各拿一把黑刀。“杀!”渡边次郎咬牙切齿,阴沉地发出指令。
一排排飞镖飞出,一时间鲜血四溅,十个倭国杀手率先冲出,十根火把好像催命的鬼火,迅速接近河东。
几个兵丁壮着胆子走到桥中央,拿着长枪向前乱戳,十根火把掉落在桥上,十个手持火把的杀手突然消失不见。
兵丁们的脖子被抹,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全部倒地。
十个杀手继续朝前冲去。
屋檐下避雨的人群里,鱼叉汉几次都将手放到了被麻布裹着的陌刀上。
冷惊在旁不断地“撩拨”他:“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去救你的女儿。”
冷惊双膝微屈,蓄势待发,就等鱼叉汉那一个“好”字吐出口。
鱼叉汉看着四周遍布的兵丁和监军院的府兵,纠结到了极点:“驿官……”
鱼叉汉口中将要吐出那个“好”字,冷惊盯着鱼叉汉的嘴,希望能看见自己期待的口型。
不料,鱼叉汉又闭上了嘴。
乌云蔽日,邓奇站在桥尾,直勾勾地目视前方。
“过桥费都不交?”
剑一横,一颗头颅随着喷涌的鲜血飞出。
少年一人一剑,肆意地在风雨中舞动,雨水顺着剑尖飘洒,拱桥上人影闪动,一时间竟有了一些意境。一炷香,是剑从开始挥舞到结束的时间,也是这一小队杀手尽数殒命的时间。
邓奇走到小豆子身边,抱起她,将她送还于她母亲的怀中。
“对不起。”这是邓奇先对小豆子说的。
“大哥哥,谢谢你的伞。”小豆子把槽牙吊坠和伞都还给了邓奇。
邓奇闭着眼睛,摸着槽牙吊坠上熟悉的纹路和歪扭的“命”字,露出了如老友重逢般的笑容。他略一沉吟,随即又让小豆子替自己暂时保管吊坠。
少年右手垂持一把铁锈剑,左手撑着破伞走上了拱桥的最高处。
箭矢、飞镖呼啸着往河东飞着。
剑再举,与雨水一同舞动。雨水成了有劲的飞珠,减弱了迎面而来的飞箭。飞镖袭来,被相对而行的水珠拍得失了准头,最终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河里。
“你们退回来。”拿着双刀走上桥的渡边次郎面对邓奇,“小瞎子,你让开,我不杀你。”
听到这个低沉又让人讨厌的嗓音,邓奇激动得颤抖了起来。“是你!”这个声音在八年前的崖底村出现过。
彼时的渡边次郎还只是大武士的徒弟,就是他开口询问是否要屠村焚庄的。
现在的渡边次郎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更加有磁性,但声线依然没变,邓奇坚信自己的听觉不会出错。
“我们认识?”渡边次郎疑惑道。
“认识,八年前就认识。”邓奇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渡边次郎盯着邓奇仔细看了一会儿。“哦?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邓奇冷笑起来,“我帮你回忆回忆。”
渡边次郎不再说话,两把刀朝邓奇砍去。
邓奇没有再动用真气和武识,因为他要保留些体力,以应付河对岸还剩下的几十个倭国杀手。
火星四溅,两把刀刮去了铁剑上的一大片锈迹,刮出一段锃亮的剑身。
十三次交锋,邓奇身中三刀,渡边次郎毫发无伤。
“再来。”邓奇剑指渡边次郎,他知道对付眼前的对手,自己必须使出非常规手段了。
因为下着大雨的缘故,仔细看去,邓奇身前好像出现了一张若隐若现的网。
渡边次郎从右手挥刀变成了左右手交替挥刀,又变成了左右手一起挥刀。只是这一次无论他挥刀多快、多密集,眼前这个瞎了眼的少年总是能预判他的意图,不仅挡下了上百次的夺命攻击,还在渡边次郎身上留下了十几道伤口。
渡边次郎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他始终认为不管邓奇再怎么诡异,在一个方面和他比起来实在是云泥之别——经验,生死相搏的经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