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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在十岁的孩童期,邓不漏教自己内息、轻功身法,让他觉得自己有希望在这个捡回自己的马匪手下练出一身本事,完成复仇的使命。当然,希望之火很快熄灭了,打从目力日益衰退以后,他注定是一个废物。
第二次是在他考上官籍赤头郎之时,漂荡在溪流上的莲花灯火又一次欢快地跳动起来,但冷却得更快。
此时此刻,即将经历第三次“复燃”的邓奇被五花大绑地扔到了一个山洞里。他能听见蛇虫鼠蚁爬动的声音,还有倒挂在洞顶的动物磨爪子的声音。
邓奇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老盲客说的话:“我会让你再看见光。”他将信将疑,他蠢蠢欲动。
“瞎老伯……瞎老伯?”邓奇憋着嗓音轻喊两声,漆黑的山洞里只有蛇虫鼠蚁热情地回应他。
邓奇挪动身体靠在岩壁上,反复地深呼吸,静心凝神地坐在黝黑的山洞里,把耳朵朝向洞外。
“小子,这个洞怎么样?”黑暗中,突然传来老盲客的声音。
“什么怎么样?快给我松绑!”
“松绑可要靠你自己喽。”
这时,一只在深洞里作息与同伴们不太一样的蝙蝠醒了过来,“吱吱”叫着,好奇地朝杜阴阳飞去。杜阴阳随手轻轻一拍,将蝙蝠拍回了洞穴的深处。
“吱吱”声渐远,脑袋有些发晕的蝙蝠在空中打转几下,好不容易找回了平衡,扇动几下肉翅企图倒挂在岩壁上,结果错判了方位,一只钩爪“幸运”地死死卡在一条细小的石缝中。
蝙蝠挣扎了几下,惊得周围酣睡的同伴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吱吱”声。
“我怎么给自己松绑?”听见“吱吱”声,加上在脑海中勾勒出胡乱猜想的画面,越想越害怕的邓奇惊慌地挣扎起来。
老盲客的笑声有些瘆人:“坐好喽,只教你一次。”老盲客将手指点在了邓奇的眉心。
邓奇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四肢冰凉,体内的真气以很奇异的方式运转着。几股真气互相碰撞,凝聚,有一股真气从邓奇的指间伸出,将岩壁上一条想要靠近两人的毒蛇切成了两半,留下一道浅痕。
“田中,洞里是有什么声音吗?”五个东瀛忍者刚取水回来,就听见洞穴深处传来的隐约响动。
“山洞里总有蛇虫鼠蚁,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就在洞口好好休息,等他们的消息便是。”另一个黑衣倭国杀手答道。
“我是怎么做到的?”邓奇感觉体内真气都被老盲客掌控,一脸不解又惊讶的神情。
“你应该问我是怎么帮你做到的,自己琢磨去吧。”老盲客说完,就跟入定一样盘坐在一旁,任邓奇怎么发问,他都闭口不言。
邓奇努力地回味刚才真气在体内运转的感觉,但似乎又模模糊糊,只能感受到一片漆黑。
“刚才能看见自己的五脏六腑和气脉心脉,现在再看只是一团漆黑吧?”老盲客嘲笑道,“你只知道凡事凭感觉,怎么不试试把你的真气当成你的眼睛,去看你的五脏六腑,去感受你的脉络走向。”
邓奇感觉到老盲客的声音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脑海。他听从老盲客的指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体内运行的真气上。这一次,他隐约感受到真气流过气脉,在肝经处发热,在肾经处遇冷,在脾经处沉寂,在心经处欢腾……他能感受到真气从哪里生出,又在哪里逐渐消失。
他兴奋了起来,尝试着用老盲客引导的真气运行的方法,让多股真气从不同的角度碰撞,交融,在气脉里搓出一条条看不见的线。孰料,一个不慎,他受了内伤,吐了一大口血。
“哈哈哈,你小子,这么快就走火入魔了。”老盲客很是愉悦地讥讽道。
就这样过了六个时辰,邓奇一次次地吐血,吐到筋疲力尽,老盲客一次次嘲讽之后却又给邓奇运气,为他修复经络。
当邓奇在洞里待到第七个时辰时,“啪”的一下绳结应声断开。他狼狈不堪地喘着粗气,却挑衅似的说:“怎么样,瞎老伯?”
“你看清自己了?”
“气脉心脉、五脏六腑,我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松一根绳子,你已经把自己弄得半死。你吐了多少血?耗了多少真气?刚才有多少鼠虫要袭击你?”
邓奇身旁,数处血渍。他燃起不久的气焰又蔫了。
“这才走出第一步,你花了六个时辰。”
“那第二步是什么?”
“嘿嘿嘿……”老盲客只是笑着。
“喂,瞎老伯,你是不是和别人合谋耍我?你是监军院派来的吧?”
“小子,你急躁什么?”
“你还是放我走吧。”邓奇恳求道。
“你随时可以离开啊,我不拦你,只不过洞口那几个人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洞口那几个人?”邓奇仔细听去,还真有几人在洞口说话。
“瞎老伯,你这么厉害,带我出去吧。”
“我觉得这山洞挺好的,还想住上些时日,想出去你自便。”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说了,我在帮你看透你自己。”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不信你!”邓奇一口拒绝道。
“因为你我同为瞎子。”
“世上的瞎子不少,你为何不帮别人?”邓奇还是不信。
“因为你救过我孙女。”老盲客又说道。
“她已经给了我酬劳,我们两清了,你放我走。”
“臭小子,真是一根筋!算了,直说吧,还因为一场我和你师傅之间未完成的比试。”老盲客说到“比试”两字时,语气明显郑重了许多。
邓奇一愣:“你和我师傅比试与我何干?你这哪里是要治我的眼睛,分明就是想杀我。我已经吐了那么多的血,再练你那些怪招,非把自己练死不可。”
“如果你死了,那就算你师傅赢,我输了。”
“你跟我师傅认识?什么比试?你们之间的比试拉上我干吗?”
“一场八年前就该分出胜负的比试。”
“八年前?”
“既然你师傅已经是个残废,也不愿意跟我动手,那我就把你这个废物调教好。如此一来,作为师傅便是我赢了。”
“你也有可能输?”
“没错。”
“所以我有可能死?”
“当然。”
“嘿,那我就坐在这儿,不练你那歪功,咱们就这么耗着,两个瞎子看谁耗得过谁。你年纪那么大了,肯定先饿死。”邓奇耍起了无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老盲客并不回应,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一只烤好的兔子腿。
邓奇耸了耸鼻子:“什么香味?”
“兔子腿,趁你练功的时候我出去烤的。你以为洞口那五个人能看见我?”
邓奇吞了一口口水。
“想吃吗?”
邓奇点点头。
老盲客扔了半条兔子腿到邓奇手里。
三下五除二吞完了肉,邓奇还不过瘾,嚼起了骨头。“还想吃吗?”
邓奇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吃,就练出武识来。”
“武什么东西?”
“武识,可以让你的耳朵更加灵敏。”
“不需要,我的耳朵可以听见几十丈之外别人说的悄悄话。”“那你试试,这么近的距离,你能听见我心脉的跳动声吗?”
邓奇仔细听去,耳朵里一片空白。
“听见什么?什么也没有听见吧!”
“这又能说明什么?又是你的鬼把戏。”被师傅之外的人这么训斥着,哪怕是个神仙般的人物,邓奇还是觉得有些不畅快。
“说明什么?人有五感,眼、耳、口、鼻、触。你一个瞎子,已经没了目力,却不好好修炼其余的四感,拼了命地想用眼睛去看这世间的一切,岂不是可笑至极?”
“我用鼻子闻饭的火候;我用耳朵听人唱的词曲;我用手丈量竹子,给那老东西做伞换钱。除了没有目力,怎么就没有别的四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