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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凶险,世事难料,更应该练就一身自保的本事。这小子现在任人宰割的样子,才更加凶险。”
“不学你的道,不入阴诡局,哪里来的凶险?我本准备带着他换个地方做买卖……”
“你徒儿准备随隔壁那丫头私奔了……如此狼心狗肺的徒弟,不如让与我?”老盲客嘿嘿发笑。
“他没什么资质,眼睛又瞧不见了,哪有资格当你的徒弟?”
“他最大的资质就是他是瞎子。我也是瞎子,我可以让他看见光明,看见这世上别人都看不见的东西。”老盲客有些亢奋。
“小废物给老废物养老送终再合适不过。废物就该过废物该有的安生日子。”
“歪理一套一套的,我看你不用卖伞,当说书先生多好。”老盲客凑近邓不漏,说话间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滚,老子的徒弟,老子说了算!”邓不漏也失去耐心,怒吼道。
一时间,两个岁过半百、土埋半截、灰丝苍苍的老人当着花姑的面,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
一时间,花姑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爷爷如此失态,也怕情绪不稳的邓不漏胸疾复发。
最后老盲客干脆耍起了无赖:“老不死的,你知道你徒弟在哪儿吗?等我让他看见这世上的五颜六色,你看他还认不认你这个师傅?”
老盲客说完转身离开,一边对花姑说道:“孙女,你就留下看好这老杂毛吧。在这儿也安逸些,爷爷去跟那小子待上几日光景。”
邓不漏几步走到门口,拦住了老盲客的去路,摆出半步也不会退让的架势。“喂……把徒弟还给我。”
震颤声再次从床底传来。
老盲客目露兴奋,往前一踏,一股气劲迎面撞向了邓不漏。
铁锈宝剑不再震颤,邓不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没……没收住,对不住了!花姑,好好照顾他。”杜阴阳离开,灰白的双目中满是歉意。
邓不漏剧烈地咳嗽起来,并不去擦拭从嘴角渗出的鲜血。过了半晌,他长叹出一口浊气:“罢了……罢了……”
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老盲客突然一个错步,躲过了一小坨从上空袭来的鸽子屎。他撇撇嘴,今日也懒得跟一只不通人性的飞禽计较了。他下蹲之后高高跃起,掠过高空的鸽子,惊得它扑腾了几下翅膀慌乱飞走。
一只羽毛有些纷乱的鸽子落在了节帅府里。它脑袋四处打转,从眼神看来很是惊慌。
薛兼训很苦恼,应该说是苦恼到了极点。“瑞儿……他在田悦手中。”
“什么?”李自良没控制住情绪,不自觉地将手中的茶盏捏得粉碎。
“大哥怎么会在田悦手里啊?”薛安平也惊讶道。
“鱼继典的飞鸽传书。”
“会不会有诈?”
“可能性不大。鱼继典此人八面玲珑,他是想在局势混乱之时四处卖好,浑水摸鱼捞些好处。”薛兼训分析道。
“父亲,其实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好消息。”
“平儿,此话怎讲?”
“东瀛杀人恶鬼绑架了大哥,此时魏博田悦又出兵南下,这让人很难相信魏博与东瀛没有勾结。”
“既然如此,魏博之意,难道是要以瑞儿为筹码,逼我浙东道就范?这还不算天大的坏消息?”李自良愤愤道。
“自良叔,父亲,既然可以基本确定魏博早就与东瀛有勾结,东瀛杀手还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将大哥绑出城去,那么也说明在田悦抵达越州之前,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大哥的安危。”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要做好应对。如若魏博绑了瑞儿——浙东道的下任节度使人选,仅凭这一点,所图如何能小?”薛兼训愁眉苦脸,拿着不离身的布帕抹了抹额头。
此时,节帅府乃至整个越州城这艘大船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漩涡,大船上的掌舵者务必要小心翼翼地控制船只行驶的方向,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同时,薛兼训又必须在危难中做出最快的反应,时局变化诡异莫测,暗流涌动朝不保夕,身负重担的节帅府又该如何抉择?
李自良已经没了主意,他只能等这个老友做出判断。他不可能为了两个徒弟而将万千将士和全城的百姓置于危难中。
“魏博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神策军的行军地点依旧没有消息,现如今一边是两个小侄的性命,一边是整个越州的安危。自良兄,你觉得我这个浙东道节度使应当如何?”
“节帅,不如联合岭南道、剑南道,一同将田悦的大军困住?”
“父亲早已修书求援,但始终没有收到答复。两道许是与魏博达成了什么协议……”
“暂时切断与两道相邻各州的来往,我们经不住再多一个威胁了。”
李自良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薛安平朝薛兼训和李自良一拜:“鱼继典手上捏着两位杨校尉,田悦手里捏着大哥,但我节帅府也并未完全陷入被动。这其中的变数,就是鱼继典。按照他唯利是图的性子,如果我们能成功救出两位杨大哥,再许以补偿,他应该不会有过多的追究。届时,自良叔配合双杨校尉的枪阵,在魏博大军到来前诛杀晦天,那么鱼继典很有可能会倒向我们这一方。如若监军院能跟节帅府精诚合作,那么守住城门拖至神策军到来亦不是难事。”
“那如果强闯之后还救不回我两个徒儿呢?”
薛安平瞥了一眼一旁不语的薛兼训,又说道:“自良叔,越州万千将士、百姓的性命若得以保全,两位杨校尉自当首功!”
李自良听出薛安平话中意思,如若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只有牺牲两位徒儿的性命了。
“平儿,此举会不会有些冒险?毕竟越州的局势还不算太……”薛兼训犹豫道。
“父亲,大哥被绑,魏博大军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只守住现状,不寻找险中求胜的法子,那九日之后等待我们的将是难以挽回的遍地狼烟……”
薛兼训张了张嘴,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小儿子说的话占尽了道理。
“自良兄,如果能找到昨夜搅局的那个老盲客,或于我节帅府有大用处。”
“容我再想想……”李自良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自良离开后,薛兼训叹了口气:“平儿,你估算的九日,有些多了吧?情势紧迫,多一日便多出无尽的变数和冷箭。”
薛兼训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未决定时瞻前顾后,一旦决定了又想尽快完成计划,恐夜长梦多徒生变数。
“父亲,我估算这九日,不仅仅是为两位杨校尉。父亲是否想过大哥的安危?”
薛兼训眼神飘忽:“魏博挟持你大哥一定会与我讨价还价,在这之前,你大哥应该不会有危险。”
“可是,如果自良叔的营救计划失败,晦天在城内大开杀戒,魏博大军不顾一切地开战,大哥凶多吉少……”
“这九日你准备行动?”
“留出这九日是为了把计划安排得万无一失,也为了稳住自良叔那个急性子,万一他兵行险招,我浙东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所以,”薛安平继续说道,“要在这九日内将鱼继典拉拢过来。”
薛安平单膝跪下,恳求道:“父亲,这是救出大哥唯一的机会。自大哥失踪后,大娘便病重,未曾起过床。”
“你先退去,此事再容我思量几番。”薛兼训心烦意乱地说道。
薛安平抬头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薛兼训的表情,无奈地退离了议事堂。
天际已经发白,薛兼训无意合眼,看着摇曳的蜡烛怔怔出神。
监军院的地牢内,鱼继典悠闲地跷着二郎腿,手中端着茶盏,一边吹着滚烫的热茶,一边随意地说:“两位校尉,我就不信薛节帅和李将军没打过赋税和军费的主意。”
被关在牢房中的杨冲盛怒,激动地一头撞在木牢柱上,瞪着在牢门外安坐的鱼继典喝道:“鱼贼,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让你在油锅里滚上三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