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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老何意?”鱼继典疑惑。
“我看这浙东道节度使薛兼训不过尔尔。鱼监军非池中物,如有田帅从中周旋,给监军开个先河,身兼节度使和监军使也未尝不可。”
“哈哈哈,”鱼继典大笑道,“晦老,莫要开玩笑,一切只凭圣上和辅国大人做主。”
“鱼监军是觉得这两人的分量还不够让节帅府就范吧,再加上一个薛瑞,够不够?”
“薛……薛瑞?现在越州局势混乱,有突然出现的杀人恶鬼和那个古怪的老盲客。这样的玩笑晦老可开不得,开不得呀,我们还是先用早膳吧。”
当鱼继典说到老盲客时,晦天面皮抽了抽,神色不似方才那般自如。他阴恻恻地盯着鱼继典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跟着下人去膳堂用早膳了。
“薛瑞在魏博田悦手上?”鱼继典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则消息传到节帅府去。他转念一想,这乱局越乱,他的分量才越重,才能捞到更多的好处。“江湖愚人,自己都被盯上了,还敢逼我做选择。”鱼继典不屑地摇摇头。
这一天,鱼继典没有一如往常地先用早膳,而是速速来到书房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信送去了节帅府,信中说薛瑞可能在魏博田悦的手里。
第二封信送去了李辅国那里,邀功之意明显。信中,鱼继典说自己手上握了许多筹码,可在多方博弈中为辅国大人捞到更多的好处。
第三封信送去了城外的临时驿站,信中内容不详。
第四封信直接送到了远在魏博的田承嗣手里,信中只说晦天已住下,自己备了金银绢帛、好酒好菜,恭候田悦大军的到来。
别院的厢房里,心中满是闷火的晦天喊来升平坊的三位头花,想看看隐匿在此许久的三人是否知道什么有利于自己阴谋实施的秘辛。看着三个貌美如花、姿色各异的东瀛女人,他心下的闷火变成了一股子邪火。
他一抓头皮,除了落下许多头皮细屑,还夹了三根银针在指缝里。
三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定在原地难以动弹。
“三位姑娘,看老夫与花钱买乐客比起来如何?”
“上师需要服侍,我们三姐妹自是从命。”不能动弹的鹤子,用眼神与自己的两个妹妹交流了一下,三人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迅速地换上妩媚讨好之色。
晦天恶狠狠地在三个伪装成升平坊头花的东瀛杀手身上发泄了一通,只觉胸中闷气缓和许多。
三个杀手看着一脸皱皮的晦天,心中厌恶,但迫于晦天的狠辣手段,又因东瀛大计还需仰仗魏博的势力,故而只得再次表演迎合享乐的样子。
事后,晦天神态轻松,打量着正在穿衣裳的三人说道:“事成之后,你们三姐妹随我去魏博吧。”
“上师说的是哪里话,我等轻贱之人,哪配跟随上师?”鹤子说道。
“上师要带我们走,还需天皇大人的恩许才是。”三妹玉子说道。
“事成之后,我让田帅给你们的天皇大人写封信,这等小事……”晦天不屑道。
“那便仰仗上师,快些率领我等完成大计。”二姐寻子说道。
“既然我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晦天自信地说着,随即又想到了一个不速之客,自信之色又缓了几分,嘟囔道,“一个瞎子,来江南搅什么局……”
“上师可是忌惮于那个霸道的老盲客?”寻子问道。
晦天回过神,脸色很不好看,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得,面生得很。”玉子回答道。
“等等……姐姐,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寻子说道。
“我想起来了,在元化寺里见过他,好像还有一个半大的姑娘跟他是一起的。昨晚早些时候,我追一只老鼠一路追到了不漏伞铺,还……”鹤子回忆道。
“姐姐,你是说我们在牢里碰到的那个高手就是他?”寻子瞪大眼睛。
“应该错不了。”
“半大的姑娘……跟他是什么关系?”晦天起身穿着衣物,若有所思。
花姑未将爷爷的话当回事,见他许久未归,干脆跑去了伞铺。花姑倒不是担心爷爷救不回邓奇,因为在她印象里,爷爷从未失手。花姑只是觉得,被救下的邓奇可能会第一时间回到伞铺,所以她就借着去看看邓不漏伤势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一路小跑去了伞铺。
邓不漏倚靠在窗边,嘬着茶壶嘴,嘬着嘬着茶水干了,一小片茶叶随着最后一缕茶水流进了邓不漏的嗓子眼,呛得邓不漏咳嗽不已。
花姑坐在椅子上,鄙夷地看着邓不漏,讽刺道:“听闻你平日里对那臭小子非打即骂,这会儿怎么着急得跟个老嬷嬷一样?”
“臭丫头,你知道什么?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就是我的积蓄。他不见了,谁来给我养老送终?倒是你,这么关心他,想做我徒儿媳妇?”邓不漏丝毫没有年长者的包容,跟这个比邓奇还小些年岁的花姑较真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的是登徒瞎子,老的都一头灰杂毛了还说些不着边际的害臊话。”花姑毫不示弱,她一想到邓奇还处在危难中,就看邓不漏极为不顺眼。但为什么她要连带着把邓奇一块儿骂了,就无从得知了。
“咯噔”一声,屋顶上的瓦片动了一下,在万籁俱寂的四更天,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朵里。
花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又坐下,整了整长发。
邓不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挪动了几步,正好让出了从窗户进来的位置。
“嘿,晦天真的来了越州,还抓了你徒弟。”老盲客笑着说道。
花姑看了看老盲客的身后,又探头往窗外狠狠地看了几眼。
“不是让你待在元化寺里吗?”老盲客无奈地说道。
花姑并不作答,抬起脚轻轻地踢了一下邓不漏的小腿。
两人在这一刻变得很有默契,邓不漏一下子便领会到了这个丫头的意思,问道:“那臭小子呢?”
“不在我手上。”老盲客摊开双手,笑着回答道。
看邓不漏的表情和眼神,如果此刻非要用一种动物去形容他,那只有变色龙这样的物种可以与之产生关联:只见邓不漏怒目圆睁,眼眶里充满血丝,一副要吃人的凶相;一会儿又一副使出全力控制自己情绪的样子,忌惮,担忧,摇摆不定;又一会儿,甚至发出了“呵呵呵”的冷笑,说不清是讥笑,还是愠怒,总之非常奇怪。如果说每一种情绪都是一种调味料,那把这世间所有的调味料混合在一起,就是此刻这个老头的心头滋味了吧。
“嗡嗡嗡……”一连串不轻不重的震颤声从床下传来,邓不漏紧握的拳头也同样颤抖着。
“你就不问问我救没救下那小子?”老盲客见邓不漏如此激动,打岔道。
邓不漏惊愤、恐惧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柔和。床底下时重时轻、时缓时急的“嗡嗡”声跟他的神情一样,从癫狂、颤抖、不停地变幻,渐渐变得平和、安静,最后归于无声,震颤停止。
“那小子你肯定救了。我刚才想到晦天就在越州,一时激动罢了。”邓不漏紧握着的拳头松缓了许多,眼神中只有疲惫和对安静的渴求,“唉……我老了,也废了,这仇报得无趣,债也讨得吃力,不如继续当我的卖伞翁,安安静静的,还能有个善终。”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救那小子?我素来不爱管闲事。”
“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但是我不答应。”邓不漏坐下,拿起另一把砂茶壶,悠悠地嘬了一口黄酒。
“让你徒弟替你报仇,又有什么不好?”老盲客问道。
“晦天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废人出现在这里。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也无行踪泄露之患。他来此地,肯定另有阴毒的谋划。现在满城风雨,人人自危,你让一个残废的愣头小子去找晦天寻仇?”邓不漏反问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