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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稳住身形准备继续逃跑的邓奇身体一僵,好似被一条巨蟒缠住,身体发沉,行动变得不听使唤起来。这是一种邓奇从未感受过的气场——来自顶尖高手的杀气。他发自内心地害怕起来,本能地运起了内息,跳下房顶企图躲藏到漆黑的巷子里。
几乎是在邓奇刚落地的那一刻,几根细长的银针就插在了他方才站立的屋檐位置,几片瓦片爆碎开来。
邓奇托了一把后背上的郑苑清,一头扎进深巷。
枯瘦矮小的人影迅速接近,看着在巷子里飞奔的邓奇,露出值得玩味的奇怪表情。他捡起邓奇掉落在地上的油伞,撑开,似乎很随意地在一座座楼阁上飘动,不紧不慢地跟着视线中的“猎物”。
此时,同样狼狈逃窜的还有戴着赤头郎面具的袁明。
就是几个时辰前,左思右想的袁明觉得心中的疑云有了点眉目,好像空中一团重重的迷雾上落下了一根绳子,而自己要做的便是顺着绳子爬进迷雾,寻找真相。
没想到,他刚开始悄悄查案,就在第一次行动时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两幕。
那时,他躲在一个勉强能挡住他熊一样粗壮身躯的石墩子后面,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一个举着鱼叉的汉子对着河里猛扎。他以为是什么可疑的人,就抄起旁边一户人家的梯子,打算爬到高处跳下,出其不意地制服可疑的鱼叉汉。
快速爬上梯子的袁明处于一个特殊的角度,恰好又看见了一幕:河对岸的教坊顶楼敞开着半扇窗户,一个裸身女子杀了监军院的二号人物史环。
慌乱之中,他跌下梯子,打小就有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紧张就想放屁。
惊慌的袁明一路奔逃,却总觉得身后如影随形地跟着一个黑衣人,怎么也甩不掉。
如果此时有人在场,一定会以为袁明得了失心疯。身后明明只有昏黄亮光中密集的雨滴,袁明却表现得像被一只恶狼追赶的野猪一般,横冲直撞地向前狂奔。
袁明从一棵大树边跑过,“嗖”的一声,一根拳头粗的枝丫凭空断开,断口截面平整光滑。
邓奇的两条腿前后交替,飞速地摆动着,突然前方一根折断坠地的枝丫挡住了他的去路。
迎面奔来的袁明和邓奇、郑苑清撞了个满怀,郑苑清从邓奇的背上摔了下来,邓奇也跟着跌倒。
“小子,让你好生在伞铺等我消息,怎么跑来这里?”戴着面具、满身泥泞的袁明问道。
“袁大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快!有人在追杀我,我们一起解决他。”
“呸,有一个杀手在追我,正好你在,我们一起干掉她。”
袁明伸手,指着手握漆黑倭刀的黑衣女杀手。倭刀乌亮的光泽并没有被黑夜和大雨吞没,仍发出诡异、瘆人的寒光。
邓奇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伞郎,怎么穿着胡商衣服卖江南的油纸伞?老朽伞钱还没付,你怎么就跑了呢?嘿嘿嘿……”油伞只遮住了他半边的躯体,但来人的全身竟然没有一点被雨打湿的痕迹。
见到这样的场景,袁明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喂,小子,追你的好像是鬼,一个裹着皱巴人皮的老鬼。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不见啊。”前有狼后有虎,邓奇想要仔细辨出四周的情况,但传入耳朵的只有雨声。被袁明慌乱的情绪感染,邓奇双手朝四周挥动,抓在手中的只有无形流动的雨滴。
终于,邓奇一手抓在了袁明的肩膀上,两人停止了慌乱的打颤。
“袁大哥,我们现在在什么方位?”
“岭南街街北和第八巷的交界处。”
“周围的房屋布局怎么样?”
“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有心思管破房子的布局?”
“快告诉我,我正在想办法逃走。”
“左前方两丈有一间木房子,高一丈不到,木房子右边有一座瓦房,房檐正好与院墙的高度差不多……”
根据袁明的描述,邓奇在心里构建出了四周的地图,很快就设计出一条逃生的路线。
他计划先假意朝右侧的房顶飞去,在前后夹击的两名强手视线刚好被青石墙挡住的那一瞬,他就可以抓住梁木翻下屋顶,然后贴着这些外观差不离的破旧瓦房绕几绕,肯定能把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给绕晕了。等甩开了他们,就去巡防营门口搬救兵。
“袁大哥,你轻功如何?”
“不会轻功又怎的?小子,别忘了,你的小命是我救的。”袁明以为邓奇在嘲讽自己,揉了揉自己“厚重”的肚皮,愤愤地说道。
“袁大哥,你与苑清姐藏在这里,我去去就回。”邓奇有些不舍地把怀中的郑苑清推给了袁明,准备只身引开两个对手。此时的郑苑清也许是吓呆了,不声不响如一根没了生气的木头一般,任人摆弄。
今天的变故让邓奇从骨头到血肉,从脚趾到天灵盖,全身心地记住了一个道理:变化能随时践踏计划。
邓奇运足了气息,以天灵盖和脚尖为纵轴心,跃在半空不停地旋转着,像极了一个飞旋的陀螺,周遭的雨滴向四面八方横飞,借此扰乱了前狼后虎的视线。
邓奇跨过了青石墙头,落在房檐上,又借力改变了姿势,头朝下脚朝上,落在了青石墙的另一边。落地的那一刻他屏息凝神,收敛了自己的内息。
枯瘦矮小的老头举着油伞跃到房顶上,四下看去,竟没有发现邓奇的身影。“还是只钻地鼠,有意思。”
手执倭刀的杀手惊讶地看着追赶邓奇之人的诡异身手,便不想再追,转身朝属于自己的两个“猎物”的逃窜方向追去。
雨夜的深巷里,蜷缩在角落的郑苑清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夺命剑“悬”在空中,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她,仿佛渴望着饮下她全部的鲜血。
“啊!”一声尖厉刺耳的惊叫,郑苑清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放声大叫出来。她跌坐在地上,双腿不停地蹬着湿润的地面,身后是冰冷的砖墙,已让她无路可逃。
与郑苑清一墙之隔,猫着腰正要迈开腿的邓奇停下了脚步。
“嘭——”大雨中,破裂的砖块四散飞去。
邓奇一拳打破了砖墙,手中紧握着一根从一间破屋门口捡起的木棍。逼近郑苑清的杀手被邓奇闹出的动静所吸引,朝巷子外看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神情愤怒,浑白的双目幽光闪烁。少年以拿剑的手法握着一根木棍,吼叫着朝杀手冲了过来。
升平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四楼的案发现场,被围在最里面的是杨冲和杨于,及正在啜泣的教坊头花和史环的尸体;第二圈围着的是史环的亲随和带着一队监军院兵丁赶到的鱼继典;最外层围着的是节帅府下属小股巡防营人马,他们披甲持刀,神色不善地盯着监军院的人马。
“杨冲、杨于,你们杀害史大人在前,现在又聚众闹事反咬一口。我看你们早有图谋,勾结雨夜贼党,意图搅乱整个江南!”鱼继典怒目而视,义正词严地呵斥道。
“血口喷人!杀害史大人的分明就是这妖女!”杨冲愤恨道。
“哥,你先放下枪吧……”一时间,杨于只觉百口莫辩。
节帅府的议事厅内,端坐的薛兼训手握着茶盏,来回转动着,盏里的茶水随着晃动溢到桌子上。尽管如此,薛兼训却连端起茶盏要抿一口的意思都没有。
李自良站在角落里,朝空中不停地挥动着缩成半截的短枪,枪尖甩出一道道看不见的气流碰撞到柱子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闷响,扰得人心烦意乱。
“自良兄,少安毋躁。”
薛兼训手上的茶盏转得更加快了,盏底和桌案摩擦,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
“消息来了。”薛安平奔了进来。
“快说!”李自良收回短枪,竖起耳朵。
“父亲,自良叔,探子来报,城门口监军院抓获杀手二十余人,就地诛杀。至于两位杨大哥,他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