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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伞铺门口摆伞的台子被推搡拥挤的汉子们给撞倒了。看着攒动的人群的模糊轮廓,邓奇随口骂了一句,起身一把把捡起地上的伞,重新搭好架子。

“嘭”,没过多久,刚支起的台子又被挤塌。

一而再,再而三,忍无可忍的邓奇内心的愤怒就像猫炸毛一般。这一次,他没有再弯腰收拾地上的油伞,而是仔细听了听二楼的动静,随即毫不犹豫地飞身上了瓦顶狂奔起来。

不远处,邓奇落下,跟一个中年妇女交谈了几句,中年妇女显露出怒容,朝酒馆方向走去。

邓奇起起落落,一个个年龄不同的女子很快聚拢起来,朝酒楼进发。

邓奇回到伞铺,学着邓不漏老神在在的模样坐在铺子门口。

一群年龄不一、装扮不同的女子抵达酒楼门口,一看见台上秀丽的花姑,目光一下子就变得怨愤起来。

揪耳朵,扯头发,抓衣领……她们用不同的方式将白天不干农忙、不务正业的自家汉子抓了回去。

酒楼门口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老光棍眉开眼笑地走进了酒楼。

没有了人群的吵闹,暂时清静下来的邓奇竖起耳朵朝酒楼方向仔细听去。

他最希望听见的是花姑被人捉弄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顺着常理推想,邓奇准备得意一番,好好疏解疏解心中的烦闷,没想到传入耳朵的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美妙声音……

邓奇惊叹,早晨只顾着烦闷,没注意到花姑这透着几分缥缈空灵的美妙嗓音。他突然有一种置身于崖底村晨雾中的感觉。

邓奇想起了一位说书先生的一句话:“不食人间烟火气,只身白纱揽月去。”

邓奇晃了晃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灵秀仙气的女子,怎么会随意骂人?邓奇这样想着,因为花姑而微微波动的心绪恢复了平静。

亦书亦曲,连说带唱,酒楼里在场的人无一不铆足了劲鼓着掌。

小小的台子后面,郑文悠频频点头,显得很是满意。

昨日,台上这个女子毛遂自荐要来酒楼里说书,用了各种理由尝试说服郑文悠无果后,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可以帮他挤垮伞铺的生意。这样的诱惑是郑文悠怎么也抵御不了的,于是同意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试一试,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伞铺一把伞都卖不出去。

在郑文悠的心里,这是自己的高明之举,慧眼识珠。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把伞铺挤垮,带着女儿在河东买上一块地,过起了舒心的日子。想到此,郑文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漏?什么不漏!我要挤得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郑文悠心里正美着,转眼看到了在酒楼角落里坐着的邓奇,于是上前粗鲁驱赶,邓奇无奈地离开了。

邓奇前脚出门,花姑后脚就跟了出来。

“喂,登徒瞎子。”

邓奇有些心虚,他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继续往伞铺的方向走去。

“站住!给我站住!”

邓奇停在了原地,换上一副笑脸,准备敷衍一下这个暴躁的野丫头,然后赶紧脱身。

邓奇浑白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花姑,让人心中有点发瘆。

“喂……那个登,借一步说话。”花姑想到爷爷的嘱咐,语气稍稍软下来。

两人走到一棵槐树边上。

“这儿没人,有什么话你说吧。”

“你师傅怎么总是不停地咳嗽?”

“郎中说他肝火旺,脾气大,易怒,火顶到嗓子眼上了。你问这个干什么?”邓奇一副敷衍的模样。

“我在这儿说书卖唱,听着咳嗽声就烦,不行吗?”

“你一个外来的流民,怎么来酒楼说书卖唱?”

“谁是流民?哼,狗眼看人低!我们说书卖唱的走南闯北,尝尽世态炎凉,看尽人间冷暖,取材万户百姓,才能道出事物之本义,你懂什么!我问你师傅的情况,只是想有没有故事可寻……”

“不就是个说书卖唱的,吹得天花乱坠,我还以为是个大人物呢。”邓奇不屑地低语。

“你……你这人怎么如此不通人情!”花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邓奇。

这时,她听见郑文悠远远地喊自己回去继续唱曲,也就借机先离开了。

邓奇松下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郑苑清的一句“傍晚时分,老地方”,于是乎,天人交战又开始了。

第十一章 圣印无真假,孤城危有期

越州城郊的义庄里,停着几十口盖得严严实实的棺材。棺木的表面泛着暗淡的油光,应该是不久前才上了木桐油。

严实的屋子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年轻的仵作举着两个火把,一上一下,把屋内都照了个通透。

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棺材全部朝向了一个案台,台子上摆着一尊笑意满面的弥勒佛。佛像盘腿而坐,目视前方,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食指顺势指向前,好像在给这些死者指出一条往生之路。

身着便服秘密出城的薛兼训和李自良站在两具尸体旁。

“两人都是箭营的箭手,昨夜落水死了。”李自良说道。

“又……又是雨夜恶鬼所为?”薛兼训问道。

“仵作,尸体查验得如何?”

“禀报薛节帅、李将军,从两人的致命伤口看来,凶器均非大唐制式的兵刃。”仵作指着其中一具尸体说道,“致命伤从后背入,伤口前后贯通,胸前伤口深一寸不到,背后伤口入一寸有余,应是一件似剑非剑的兵刃所致。”

“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后颈被切入过半,伤口里没有留下一点碎肉渣子,说明武器极其锋利,非一般的铁器铺所能锻制。”

“伤口处没有一点碎肉渣子?”李自良脸色微变,说道,“这等锋利至极的武器,这等快狠的手法,我能想到的就是陌……”

薛兼训挥挥手,让仵作离开。

“你是怀疑陌刀队?可方才仵作说这伤口是似剑非剑之刃所为。”薛兼训说。

“节帅,我的意思是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如仵作所说,此等怪异且锐利的武器非大唐所锻造,或与倭乱有关。第二种,无关乎兵器,而在用兵器之人。目今,我们没有人知晓杀手的身份。”

“你言下之意,杀手也有可能是陌刀队的人?”

“有这种可能。善使陌刀者之所以能克骑兵,因其长久练习之下,腰旋之力配上陌刀之重,可视马头脊骨为寻常肉泥。如若是用惯了陌刀的好手,哪怕使用寻常兵器也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李自良指着尸体的伤口说道。

“自良兄,给你一把称手的兵器,你能做到如此吗?”

“很难,刀剑非我所长。若是与我功力相当,又是使惯了刀剑的好手或有可能办到。”

“陌刀队与我已有数年未联系,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越州……”

“节帅,当初你为何要与他们断了联系?”

“当年时局动荡,有二十万农人暴动谋反,陌刀队参与了平暴,后来队伍内部出现分歧,有一千陌刀士离开,不知了去向。”

李自良一愣。

薛兼训沉思片刻,推测第三种可能:“以冷惊的武功,有没有可能做到如此?”

“他的武功应与我相差不大,但从未见他佩戴刀剑之类的兵刃。”

薛兼训摸着胡子盘算起来:“把那两个负责监视冷惊的青羽卫叫回来吧。我想了想,冷惊的可能性不大。现在皇上已经自顾不暇焦头烂额了,没必要派个与你不分上下的高手来做这等挑衅之事。我最担心的还是第一种可能性。在场的箭营将士怎么说?”

“据现场的将士口述,船是由南向北翻沉。尸体浮出水时,眼睑还是闭合着的,许是我们的人打盹时被一击毙命。这些杀手的隐匿功夫实属一流,居然可以这般悄无声息地在河上作案。”

“假如是第一种情况,那说明刺客已经成功潜入河东。既然杀手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潜入河东?”薛兼训梳理着脑海中的千头万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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