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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奇初来乍到,虽然内心直犯嘀咕,但也只能跟着赤头郎小队。

“狱庭桥”只是老百姓私底下对越州河面上这座长八丈、宽三丈的拱桥的称呼。桥洞上方刻有“缘来桥”三个苍劲有力的红色大字,据说是在唐太宗时期,途经越州的一个高僧给取的名字——寓意四海一家,广结善缘。

至于百姓私下取名的缘由,就不得不说到一年前在坊间流传开来的一首打油诗,“越州本是百里身,十里长刀斩腰身;西坠阿鼻二更灭,东似仙庭照五更;银衣亮甲开高阁,幽幽雨夜闭破门……”

不知是哪个三流诗人写出来的打油诗,但很贴切地描绘了刺杀发生一年多来越州城的怪异情形:一条越州河,东西两个世界,一个好似阿鼻地狱,二更天便暗成一片,少有人晃荡在外;而在八丈横河的对岸,通明的灯火、鼎沸的人声势必要欢闹到早晨才肯作罢。

所以“狱庭桥”这个名字,才是百姓心中的正解,寓意它是一座连接仙庭和地狱的拱桥。

此时在桥拱上,十个黑衣人围住两名闭着眼睛的守桥将。

两人中间竖立着一把红缨枪,好像是一个挤在中间的第三人。

“瑞少爷,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队伍最后,郑苑清小声地问道。

“赤头郎禁止内斗,他们是想借煞星的手试试那瞎小子的深浅。”

“两位门神爷,新来了一崽,带给你们认认脸。”一位赤头郎说道。

站在右手边,稍高一些的守桥将睁开眼,上下打量着全身包裹得只露出眼睛的邓奇。

“看骨架子,年岁还未及弱冠?”话音刚落,他抓起红缨枪,朝邓奇的腰间一挑,一块刻着“拾陆”的腰牌就被挑飞到桥的另一边。

邓奇想去捡起腰牌,却被挡住去路。

“先证明你不比死了的十个和活着的五个弱,你才是编号拾陆的赤头郎。”

郑苑清紧张地抓起薛瑞的袍袖:“瑞少爷,我从没见小奇子跟人动刀动枪,他不会出事吧……”

“如果他证明不了自己的资格,那在这儿受点伤总比丢了性命强。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赤头郎会把别人拖累死的,我也只有把握护你一人周全。”心思流转间,薛瑞盘算着等邓奇吃了苦头后,再暗中帮衬一把,把眼前这关对付过去。

听到这话,一阵暖意充斥郑苑清的心头,连带着担忧之心都淡了几分。

一股血杀肃穆之气蔓延开来,众人皆产生了一种来到战场上的错觉。

长枪飞出,朝邓奇的脸颊刺去。邓奇偏头,让过了枪头,用脖子抵住枪杆,肩膀一顶卸了大半力道。

接着,邓奇脚底一踹,枪横着弹回了右边守桥将的手中,真气劲道震得他的手腕微微发麻。

左边的守桥将神情慎重了起来,从右边的守桥将手中接过红缨枪,横于胸前,喝道:“在下杨冲,这是我弟弟杨于,我们是朝廷亲封的六品武将振威校尉,戴的是帅府所赐武将长冠,共用一把寒铁红缨枪,小兄弟小心了。”

郑苑清紧张地看着桥上的一举一动,薛瑞借势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示意宽心。

杨冲突然跃起两丈高,对向邓奇,长枪朝下刺去。

邓奇向后小退几步,避过来势汹汹的红缨枪,枪头嵌进青石板缝里。

杨于落下,顺手拔出了颤抖不止的长枪,随行几步,朝邓奇的腹部点去。

邓奇抽出方才在巡防营挑的长剑,朝点刺而来的长枪一挡,只听“噌”的一声,火星四溅。

杨于随即垂手将枪头顶在地上,使劲压弯枪身。

杨冲悬空,双手抓住红缨枪,身体借力旋转。只见红缨枪随着杨冲横转几圈势头变得更为迅猛,朝邓奇砸下来。

邓奇两手握剑柄,横剑格挡在脑袋上方,四溅的火星瞬间被雨点打灭。

“我的乖乖……两个煞星共用一把枪,抵得上百人编的枪队。”熊壮的赤头郎嘀咕着,不自觉又退了几步。

邓奇好不容易止住了退势,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小兄弟身手不错,得罪了。”杨冲先入为主地把邓奇的身法和武功画上了等号,也算变相承认了他。

雨点越下越密,一如过去的上百个雨夜那般。

邓奇的神色开始焦急,脑袋左右不停地转动,和觅食的鸟儿一样。

一块木牌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邓奇的脑袋,惊得他挥剑乱舞,样子很是奇怪。

这时,一只手搭在邓奇的肩膀上:“可以了,你能挡下那一击,已是入了他们的眼。”薛瑞弯腰捡起地上的木腰牌,系在邓奇的腰带上。

“小奇子,没想到你的身手那么好!”郑苑清心有余悸,又是惊喜地摸了摸邓奇的头。

薛瑞把郑苑清拉到自己身后,低声说:“跟紧了,要出发了。”

邓奇伸手抓了抓头发,沉默地戴上了斗笠。

雨夜,五个赤头郎带着各自的跟班,沿着主街朝河西的深处狂奔。

狱庭桥上,长枪平静地立在两人中间,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杨于正了正斗笠,右手虎口上的一丝鲜血蹭红了斗笠的边沿。

“那小子的真气劲道还算浑厚。”

“真不知道越州竟有这样一号人。”

“大哥,我总觉得最后几下他像个瞎子一样,乱舞着剑。”

“一个毫无目力的人能挡下我们那一击?”

岭南街街尾的破败寺庙里,一个老盲客盘腿坐在一尊残破歪斜的佛像边,手里拿着一根不粗不细的竹杖随意拨弄着火堆。

他的耳朵突然抽动几下,火焰陡地蹿高了。

本已架在火堆上烤得金黄的一条鱼和一只兔子一下子烧成了焦黑色。

垂涎欲滴等待良久的花姑见状一愣,随即一脸怒容,嗔怪道:“爷爷!”

老盲客神情无奈,尴尬地笑了笑,略带讨饶地解释道:“哈哈,刚才也不知怎么的,感觉有人在骂爷爷……”

驿站的地下室里,冷惊神情凝重地读着一封信。

信是骠骑大将军程元振写的,大意是:魏博大军十几日便达浙东道,在那之前哪怕把越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陌刀队。同时,天师府的一个老盲客去了越州,他为朝廷效力之前先要找到一个人。如若需要,可寻机会加以利用。

冷惊缓缓叹出一口气,仰头靠在石椅上,盯着屋顶出神。

“混账!就知道跑出去瞎折腾。”节帅府里,脑袋圆润,身形微胖,挂着三撇山羊胡的浙东道节度使薛兼训一手摸着额角上的一块陈年疤痕,另一手恶狠狠地将一封书信摔在地上,连带着头发垂落几缕,随着他恼怒的心绪一并颤抖。

一个比薛瑞矮些、黑些也瘦小些的少年弯着腰,恭敬地站在一旁,为薛瑞求情道:“大哥天资聪颖,落下些文书也不妨事,阿爷莫要着恼。”

“落下些文书?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该成家不成家,雨夜如此危险,不知又去哪里胡闹。这要是被监军院的人知道了,参我一本,我还有何颜面上奏请求,将节度使之位传给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薛兼训拿出一块白色方叠手帕,反复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他如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恼恨着儿子的不成器,哪里还有浙东道第一号人物、江南地界的封疆大吏该有的沉稳。

“孩儿每日钻研圣贤之道,将来定会好好辅佐大哥,还请阿爷宽心。”

薛兼训神情稍有缓和,有些欣慰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薛安平。

“还有一事。”

“何事?”

“父亲可还记得一年前来到越州的冷惊?”

“嗯,也不知朝廷派他来干什么……说起来,此人来越州的时间倒是和杀人恶鬼初现的时日相近。”

“父亲怀疑他是……”

“拿捏不准,怎么了?”

“前几日,有青羽营的斥候看见一黑衣死士骑着宫里特有的宝马给他送了一封信,随后就死了,看样子应是在路途中遭人袭击,带着箭伤连奔三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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