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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邓奇释然了,谁也不恨了。他明白了,崖底之村只是世人欲望千千万万的牺牲品中的一个。人有兴衰,朝有兴衰,时势亦有兴衰。这些兴衰变化,终究会波及每一个人。虽然邓奇这样想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个满嘴没有体面话,却心怀天下的老人。

邓奇一辈子变着法儿换着目标地恨,可是直到他释然,他也从未恨过当日在山巅纵身一跳的化罗剑。用他自己的话说:“那老家伙比我还可怜,我如何恨他?”

此时的化罗剑怎一个“惨”字了得。奄奄一息的他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具尸体。几只野狗正在撕咬着血肉模糊的死尸,其中两只发现了坐起来的化罗剑,龇着牙向他靠近。

化罗剑没有理会龇牙咧嘴的野狗,拖着虚弱的身体向两团“血肉”爬去。

当化罗剑辨认出尸体旁已经染成红色的发钗时,他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顿时化为了乌有。

“啊——”化罗剑仰天长啸,吓跑了野狗,惊散了鸟兽,但驱赶不了他撕心裂肺的痛楚。化罗剑把头埋在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中间,痛哭着。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庞和衣襟,血水混着泪水,向四周流淌蔓延。

昏厥后再次醒来的化罗剑不再哭泣,这个满身血污、双目间充满悲绝的男人先是捡起了地上那柄从小到大陪伴身侧的剑,对着一块石头一挥,溅起的火星子点燃了枯叶,枯叶的小火苗引燃了尸体身旁的碎布,逐渐变大后又窜上了两具尸体……

双目死寂无神的化罗剑双手捧着一大把白灰,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此时,崖底村方向一片灰白,空气中飘荡着灰白色粉末,作为这个村落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

化罗剑脚步停在了满目疮痍、烧成灰烬的崖底村前,盯着漫天灰白的粉末。

或许吸引化罗剑的,是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他目光呆滞,无声无息地在这片与他心中有着同等绝望的土地上驻足了许久。

几个时辰过后,夕阳西下。

双目无神的化罗剑再次抬腿,踏上了灰白色的土地。他无视焦黑的残垣,漫无目的地穿行而去。

突然,就在他的右前方,一阵响动。

瓦砾之下,一个满身白灰的小小身躯爬了起来,背上伏着一具变了形的焦黑骸骨。他本能地甩了甩身躯,背上的骸骨散落一地。

小邓奇的双目覆上一层淡淡的灰白色,也不知是烟熏的、火烤的,还是被豁牙老汉压在身下时哭的。他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企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无论他朝哪个方向看,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模糊。

转身之际,在邓奇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向他走来。

“老豁牙,是你整我对不对?赶快带我回去,不然我向村里告状,非把你赶走不可。”小邓奇朝那道模糊的身影跑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化罗剑的腿上。

这一撞,化罗剑双手捧着的白灰掉落几缕,腰间随意别挂的化罗剑掉在了地上。

“你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小邓奇的耳朵里,也让他明白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怔了怔,小邓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童的声音还很稚嫩,然而那种凄厉没有因为声音的稚嫩有任何的减少,甚至有些让人心底发寒。

化罗剑暮沉的眼神因为这一声凄厉的哭声而闪烁了一下,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他低着头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腿痛哭的小孩。

小邓奇哭累了,痛哭变成了哀号,哀号变成了低吼,低吼又变成了喃语。

“叫什么?”这是小邓奇喉咙嘶哑得讲不出话以后听到的第一个问题。

看着模糊的身影,他尝试了几下,只能发出呜咽声。他涨红了脸,拼尽全力想要说出话,可是喉咙被大钳子钳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他无奈地蹲了下来,一根小手指在覆了白灰的地上画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邓奇。

“你的字我看不懂。”化罗剑看着眼前的小孩。

“我爹揪着我耳朵,我娘又揪着我爹耳朵……应该是那个邓。”小邓奇想起豁牙老汉露着大黄牙嘲笑自己挨揍,随后又编派着传遍了村子的事情。

“我也是这个邓。”

小邓奇眼神定定地看着化罗剑捧着的双手:“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我的命。”

小邓奇指着静静躺在灰烬里的化罗剑,问道:“这是你的吗?”

“害命的,不要了。”化罗剑扭头离开,似乎是怕自己随时会回头。

小邓奇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站起来的地方,翻动着,试图找出一根豁牙老汉完好的、还没有烧成灰的骨头。

小邓奇双手捧起一根焦黑的骨头,如获至宝,悲绝的小脸浮现出了一丝欣慰。

一阵风吹过,焦黑的骨头化成了灰,从小手的指缝处漏了下去。

绝望的神色愈发重了几分,小邓奇在碎灰里反复地摸索着。

突然,小邓奇停下了摸索,他在残垣白灰中摸到了一颗硬硬的、半透明的小疙瘩。

一颗小疙瘩,准确地说应该是一颗牙,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半颗碎牙死死地嵌着一小块碎玉。好像是有人故意拿铁锤将碎玉砸进那颗牙里似的,碎玉的一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命”字。

小邓奇将小疙瘩放进了兜里,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弯腰拾起脚边的铁剑,随后不敢再去看四周的焦黑残垣和惨白灰烬,双手握紧剑柄,吃力地拖着剑,步履蹒跚地跟上已经走远的化罗剑。

此后,老邓带着小邓,两人漫无目的地混进了流民的队伍里;兜兜转转之间,漫无目的地落脚在一个叫越州的江南城池里;挑挑拣拣之后,选择了一个制卖油伞的营生。

第二章 浙东“双黄蛋”,幽雨掩魍魉

刚下过雨的晨曦,一匹黑色的瘦马奔进了浙东道越州城的地界。

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从腰挂的竹筒里拿出一张地图,看了片刻,“再有几十里应该就到了。”他低语几句,收起图纸,再次伏在马背上。

远远看去,一匹黑色的马儿驮着一团“蒲草”,飞奔渐远,留下一地坑洼的马蹄印子,很快就被江南的雨水覆盖。

不同于兵荒马乱战事连年的边疆,也异于尔虞我诈人人自危的燕北,更有别于暗潮汹涌的长安,江南繁华和安逸的氛围是飘散在每一缕空气中,融化在大街小巷里的。亭台楼阁,诗词歌赋,青砖花瓷,烟雨朦胧,这就是江南的写照。最起码在寻常百姓看来,江南的生活是平和简单的。

唯独在江南的东边,有一座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成了天宫,一半成了地狱。

这是一座繁华的城,这是一座破败的城。这里有长安都难得一见的高阁,这里也有随处可见的草屋。这里的河水是清澈的,因为有游船、诗人和舞女;这里的河水是浑浊的,因为有刀剑、黑夜和鲜血。这里的人们是快乐的,晨曦入睡晌午起,夜夜笙歌美酒醉;这里的人们是痛苦的,昏时回笼晨曦出,夜夜防贼夜夜惊。这里是浙东道的州府,名叫越州——一座在整个大唐都数得着的城池。

便如同一只蛋壳里的双黄鸡卵,养分通常只够供应孵化出一只鸡崽。

太阳时隐时现,越州的大街小巷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城里最好的青楼和酒馆自然也不例外。

升平坊,越州最好的青楼,也是最高的青瓦楼阁之一。在顶层的阁楼上,可以俯瞰小半座城。更让城里城外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是幽居在顶楼的四位教坊头花。婀娜的身段,秀丽的脸蛋,每人各精琴、棋、书、画中的一道,可算是这越州甚至整个浙东道最有名的四朵娇花了。

升平坊顶楼临河的窗户被推开来,一个妆容秀丽、发饰装扮与唐人稍异的貌美女子探出头来,朝外看去,引得越州河两岸的行人大呼小叫,羞得她捂住半张脸,立刻缩回了脑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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