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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苏徐行猛地擡起头,只见宋麽麽双眸明亮,一如往日那般精明。此时此刻,双方心知肚明宋麽麽究竟在说什麽。

其实在回临江的路上,宋麽麽心事重重,忍不住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段时日的情景,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想,怕是大少爷已经识破了她的真面目……

此刻见苏徐行面露惊讶,宋麽麽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只是没有哪一刻她如此庆幸过,庆幸少爷与夫人一般聪颖,这才没有让她铸下大错。

多余的话再不用多说,宋麽麽用力反握住苏徐行的手,用力最后的力气嘱咐道:“少爷,这里不够安全……还是早日……”

然而不待宋麽麽说完,只见她猛地皱起眉头,面露痛苦,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宋麽麽眼神渐渐涣散,握着苏徐行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麽麽!”

几日前还精明能干的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苏徐行无法接受,他猛地握住宋麽麽的双肩拼命摇晃,企图将她唤醒。

只是……宋麽麽双眼缓缓闭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阿冬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宋麽麽鼻前感应了一番,接着哭声说道:“少爷……麽麽死了!”

麽麽死了。

苏徐行摇着她的双手一顿,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缓缓跌坐在地,盯着地面,目光呆滞。

对宋麽麽,苏徐行说不清是什麽感受。她是害死苏琰的直接兇手,她身死也算是为苏琰报了仇,可他却高兴不起来。终其原因,宋麽麽也不过是个被欺骗了的可怜人,是后宅算计中的牺牲品,没了最疼爱的孙子,儿媳妇受不住打击上吊而亡,原先还算幸福的家庭瞬间只剩她一个老妇人,就连支撑她活下去的恨意也不过是别人趁手的利刃而已。

宋麽麽不可恶,真正兇恶的是唆使她的人——如今的苏家当家主母。

当年,她一句“耀儿高烧、恐是麻疹”请走了全临江的知名郎中,让母亲在她院前跪到流産,阻了父亲派去医治阿柱的郎中,害得阿柱小小年纪便夭折了,这才使得宋麽麽误会母亲,与母亲离心,又带着这麽多年的怨恨做了她的刽子手害死了苏琰。

说到底,他真正的仇人并不是宋麽麽,而是苏家如今的大房夫人——冯淑兰!

想到这,苏徐行狠狠捏紧了手掌。

如今宋麽麽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顾念她早些年与母亲的情分,又带大了苏琰,苏徐行自会给她一个体面。只是那阴险狠毒的冯淑兰、那薄情寡义的苏光祖……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阿冬……”苏徐行突然开口,“去麽麽房中取些银两,再去镇上寿材店买一副好点的……棺材。”

棺材……

一想到自穿越以来就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为他洗衣做饭的人如今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苏徐行眼中不自觉地溢满泪水。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封建世界的残酷,底层百姓命如草芥,无人在意、无处伸冤。就像此刻躺在他面前的宋麽麽一般,她查证过往被冯淑兰发现了,命便也到头了。

其实……苏徐行忽然自嘲一笑,又何止是底层百姓呢,他纵使是苏家少爷,不落入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吗?宋麽麽身死,或许下一个……就是他了。

*

大琼朝天盛十八年五月,苏琰奶娘身死,苏徐行在这个世界上熟悉的人又少了一个,最终身边只剩阿冬一人。

厚葬了宋麽麽之后,苏徐行带着那仅剩的行李离开了苏家小院,于桃源镇上寻了一处更为简陋的小院住下。

自此,他没有了苏家银两支持生活,也没了照顾起居的麽麽,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日子朝着六月迈进,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褪去春衣,夏衫开始穿上身了。

桃源镇东街的一户小院里,阿冬望着苏徐行身上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子,心中五味杂陈,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苏徐行正在打井水,将桶提上来后却见阿冬没有动作,他转头看去,见阿冬直盯着自己,不由得问道:“阿冬?”

阿冬闻声一个激灵,匆匆忙忙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酸涩。

宋麽麽身死一事给了阿冬极大的打击,纵使他不喜宋麽麽,却也是朝夕相处好几年的人,就那样死在自己怀中,阿冬愣是好几个月没说话。等他再开口之后,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懵懂天真。

苏徐行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便也不多问,只将桶中井水倒入院中的大木盆里。

只见那大木盆里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球状的黄泥疙瘩,待井水滚入木盆中后,阿冬熟练地倒上一些盐巴,待那些疙瘩在盐水中浸泡了一会儿后,他撸起袖子、弯下腰,开始捡起那黄泥疙瘩一个一个地揉搓起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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