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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夭觉得手里的玻璃管像热烙铁一样灼人,忍不住起身,“我去。”
只要对面的人不再开枪,祈夭有把握面对赛博精神病——这可是高级骇客的专业对口。
先入侵进发生病变的义肢,再劈头盖脸给唐忆安灌一瓶抑制剂,或多或少肯定会有效果的!
“去你妈去!”
夏威尔夺过玻璃管,猛地砸向窗外。没了玻璃阻拦,它顺着圆滑的抛物线坠出视线。
“你没有义肢,根本不懂!抑制剂只对正常人起作用,对疯子几乎没用,唐忆安会死在清道夫手里,这就是命!”
“我…”
祈夭试着解释自己有这方面的经验,却被中途打断。
夏威尔框住祈夭肩膀,“我说少爷,您善良,您高尚,但凭你莹虫之光,照得亮全天下的不义之事麽!”
“你根本就不懂我们底层人物活得有多艰难,两肩膀扛着一脑袋,不让它滚下来就要耗尽所有力气了。在命运面前,你永远无法否认人类的渺小与脆弱。”
“等你真正摸爬滚打,在垃圾桶旁舔过机油,在轰隆隆的桥底下躲避酸雨后;被羞辱、反抗、再被羞辱,活得毫无尊严,毫无选择时,再重新想想要不要舍弃自己这条费尽心思茍来的贱命,去换另一条贱命吧。”
夏威尔转头,威风犹在,“开车!”
艾奥像机器人一样听从一位真正的机器人的命令,不觉得难堪,反倒有些庆幸。
祈夭喘着粗气,闻言便确定了其他人对自己背景的过分臆想,但现在明显不是解释自己出身的好时机。
夏威尔有一点说的不错:自己这莹虫之光,确实没什麽用武的地方。大概只有深入社会,才能发现更多可以发光发热的空间。
车子重新上路,一路向南,头顶有一座异形直升飞机与他们逆向错开,所有人都知道那上面载着“清道夫”,但没人擡头。
夏威尔还有一点说得好:要活着,尽全力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艾奥一瞥,从残存一半的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任何血红色了。
也许是彻底远离了。
也许是结束了。
艾奥骤然丧失了正常呼吸的能力,只能压抑到凄厉地哭出气来。空气在唇齿细嗓的间隙挤进挤出,祈夭熟悉这种声音,博尔赫叔叔在半醉时回忆起海城,也是这样呼吸的。
一旁,冬青默默从底下钻出来,并不说话,目光掠过夏威尔和祈夭,最终落在自己指尖。
大家又沉默了,与上次沉默的理由相近,但死者跟自己关系更近些,引发的触动也多少会更强烈。
祈夭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刚刚哭得最狠的人是他,现在看起来无风无浪的人也是他。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除了他自己。
大概在祈夭脑子里第三百二十六遍放映被扔出窗的D级抑制剂的时候,残车驶到了野川。
祈夭三人躬身下车,与艾奥挥手告别。野川的一些地方寸草不生,也有一些地方温暖柔和,奇怪之处在于,两者常常有重合。
冬青和夏威尔自觉一左一右跟在祈夭身后,不用询问,光看少年踏实的步伐就能断定他对这地方熟悉得过分。
这算什麽呢?少爷的城外桃花源?
钱还没到账,祈夭不急着去找古林,也不急着回家,就带两个机器人四处晃悠。
这里的人没见识,分不出机械体和真人,遇见来者了就跟祈夭打声招呼,冬青和夏威尔以“祈夭朋友”的身份安定下来。
至于唐忆安那件事,仿佛刻意被衆人忽略了,无人再主动提起。
冬青有意无意赞道:“在一片荒野里,人们竟然生活的更认真了。”
“那是好事,”夏威尔用手肘拱了下冬青,“你刚刚不是想进那个杂货铺看看吗?去吧,看看这儿的物价,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儿。”
冬青问:“你们呢?”
夏威尔只道:“你去吧。”
冬青走出几步,回了一次头,便继续按照记忆向小店寻去了。
祈夭知道夏威尔刻意支走冬青,定是有话想说。
“祈夭。”夏威尔果然开口,“对不起,刚刚车上说得狠了,别往心里去。”
“没事,你说的挺对的。”祈夭稍作停顿,想起他对自己家族势力的过分臆想,修正道,“至少,大部分挺对的。”
夏威尔没能领会祈夭的言下之意,急着继续:“还有,那个什麽……”
他挠挠头,蚊子一样哼哼,“谢谢你。”
祈夭微微歪头,“谢什麽?”
“帮我瞒着他情感芯片的事儿。”
祈夭追忆片刻,皱眉问:“是你插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