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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机器设置的基本条例里有［不可伤害人］。”祈夭擡手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这电磁声吵得他头晕脑胀，“二条旧了，不知道哪根电线搭错了就疯掉了。”
爷爷一愣，“嗯，旧了…”
这无异于最残忍的死亡宣判。
爷爷重複道：“是旧了。”
祈夭侧头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一直憋在喉咙处，让他哑了声。
他以为他会因世事难料而悲痛，或者因老人的欺瞒而愤怒。实际上，他搞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只是面无表情，跟以往一样帮老人摊开报纸，从房内拿出视力辅助器，再回到自己的卧室，把二条从床下赶出去，从床头柜第二行抽屉中掏出一册绿皮本子和一根铅条。
这绿皮本是祈夭的日记本，虽然并不是每天都有写，但他会时时翻看，因为祈夭有病——不是在骂人——他太健忘了。
日记的起点是什麽日子呢？似乎是他刚来野川的时候，因为他目前只记得在野川经历的事。
祈夭随手翻开几页，与暂存在脑子中的记忆一一匹配，以确保自己没再忘事。
【It… Hurts……】
【（一大团无规则黑线）】
【爷爷说精神不稳定是安装义肢的后遗症…啊……讨厌胳膊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今天突然昏过去了，醒来之后我半个身子都埋在沙子里，像草，但很可惜，我没像它们光合作用一样靠天吃饭的本事。】
【哇，原来是种病啊，精神紊乱？】
【今天试图强压下紊乱，成功了，但是头好疼……疼得让我觉得不如干脆发病吧。】
【抑制剂能减缓痛苦，但是好贵，顶三十瓶营养液了qaq。】
【白天在维修店打工，古林只包饭不给钱…抑制剂需要钱的呀…】
【昨天下午昏过去了，爱芙妮阿姨买了涌珠牌的抑制剂给我，哭哭，网上说这种一瓶要两百呢。】
【晚上偷跑出去做改造工挣钱了，跟普修姐一起瞒着爷爷。哎，他知道了肯定要心疼，跟我父母一样，不，加上我父母的那份，一起疼我。】
【好神奇，以前老欺负我的人最近都洗心革面了！】
【今天赚了26，有起色了，加油。】
【两百，跟爱芙妮阿姨销账了，还给艾米儿买了点零嘴，开心！】
本子已经快用完了，其中大部分是少年人的嘀咕，有一页很特殊，夹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单子。
那单子泛黄，边角处微微蜷起，但没有丝毫破损。
【义肢鑒定报告】
【姓名：祈夭】
【品级：C等公民】
【所属城区：无所属】
【义肢部位：右臂】
【评定等级：成长型材料，初始评定为C级，最高可提升至？级】
【备注：由于义肢的成长性未明晰，有可能影响宿主的行为及思想，请定期前往检测中心排查，按需注射抑制剂，并确认义肢状态正常。】
后来，祈夭大了，也忙了，日记的频率虽然配得上“日”字，但也越来越简洁——
【02.18，未发病。】
【02.19，未发病。】
【02.20，未发病。】
他动笔。
【02.21，未发病。】
他如此记录到。
祈夭将纸笔收好，瘫倒在铺了一层草席的硬钢板床上，闭目，长长地吐出那口气。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神清明坚定。
祈夭拉开第一格抽屉，从中捞起三百髓钱和一根针管，管壁上面标着“D级抑制剂”的字样。
他把东西装进裤兜里，平静地跟爷爷和爱芙妮母女告别。走在野川的街道上时，他把手也插进兜里。
手背靠着玻璃管，热量被源源不断地汲取走，他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的液体在随着步伐而一下一下踊跃。
很凉，冰一样；冻手，也隔着一层布料冻大腿。但此时的祈夭需要刺激，这种折磨让他感到安心。
他在灰蒙蒙的天里走到维修馆，扯开与天一样灰蒙蒙的看门布，古林听见动静向后一扭头，见了来者，又转回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祈夭站在门口，沖着古林的背影问：“老师，有现成的人造人空体吗？”
古林的声音夹杂在圆锯的轰鸣声中：“有，你要换？胳膊顶不住了？”
“没有，我最近没怎麽发病…替别人找的。”
“噢，”古林一抹脸，挂在额头上的护目镜磕上鼻梁，他拿起焊接件，操作台瞬间火花四射，“哝，那边有个四手的，大概还能撑两三年，三万卖你。”
修理机械的声音实在是吵，祈夭提了提音量，“三万？能便宜点吗？或者我先欠着，日后分期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