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欠？你懂规矩，古林的店从不赊账。”
古林把手中的工作放下，走到角落，粗鲁地把那人造人从一堆废铜烂铁中拔出，金属碰撞发出冷血的铮铮声。
“这原价六位数，三万卖你已经是师徒价了，何况这麽多年来我教你拆分机械那麽尽心尽力。”
祈夭迈步过去，上下扫视。它表面全是划痕、弹孔，连焊接的痕迹也不加修饰地裸露在外，饶是祈夭这种对颜值不敏感的人也下意识皱起眉。
太挫太丑。
祈夭对它的寿命评估是最多还剩一年半。
他委婉道：“全新的人造人可以用七十年，这个就剩两年了。”
古林敲了敲那机械人，又试图敲祈夭的脑袋，被他灵活躲开。
“嘿，你这小子不是也能修吗？在你身边撑个七八年也不成问题。”
祈夭直视古林，道：“那需要不停换零件，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祈夭这些年有点积蓄，但也就一万出头。
一阵静默，古林率先移开视线，挥手敷衍：“到时候，零件我便宜卖你。”
祈夭抿了抿唇，古林的性格他太清楚，比泥鳅还滑。
“老师，你当时立‘不许赊账’的规矩，不是因为客人大多是一去不回的过路人麽？我在这常住，咱们擡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怕我跑了不成？再者说了，我在这打了十年工，一分钱没多要，给店里带来的利润怎麽说也够上六位数了，一年之内，我……”
古林装傻充愣，挑眉回到工作台前，打断道：“所以呢？每天给你的四瓶营养液，我哪天少了？我按规矩给你爷俩喂饭，你也按规矩给我打下手，理所应当的事儿。”
四瓶营养液，十六髓钱。若不是祈夭对机械感兴趣，加上古林的店里有网，可以抱着爷爷的光脑看些自学资料，他早离开这无良小店了。
“宽限我半年，我一定……”
“叮——！叮——！”
不容祈夭说完，古林已经开始新一轮锻造，锤子一下一下砸向钢板，祈夭的心也一下一下沉下去。
古林的意思很明确，这笔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他妈赶紧滚。
祈夭眸色陡然一暗，他就知道。
他把手放进兜里，玻璃管已经被体温染得有些温热，“…明白了，老师，我要请假。”
古林手一顿，握着比头还大的锤子，目光刀一样飞来：“怎麽？开始玩冷暴力？”
祈夭淡淡道：“去凑钱。”
古林眼球滴溜一圈，店里一个月的流水都不一定能到三万。
他心动了，把锻造锤放下，半信半疑：“你森*晚*整*理怎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凑出来，卖身去还是卖肾去？”
祈夭又扯开那灰蒙蒙的布，“不劳您费心。”
“操，”古林望着飘摇的布，气笑一声，“祈夭，你他妈长本事了你！”
黑心合同
祈夭没回家，搭上过路人的越野车向海城走。那车主在知道祈夭没有光脑后掏出了枪，又在祈夭掏出纸币后露出可怜的神情。
距离城门三百米，车门自动弹开，车主把百髓的纸币塞回祈夭的兜里，说：“进城后趁早买个光脑吧，现在没光脑的，要麽是穷兇极恶的通缉犯，要麽是纯傻逼。”
那人后知后觉：“别误会，没骂你。”
祈夭点点头，郑重道声谢，脚踏上实地。
他略有些不自在，这双鞋上次落地踩的还是土，这次却变成了硬邦邦的砖块。
不过，现在可没留给他时间去适应，祈夭兜里只有三百髓，而城里物价应该不便宜。
何况爷爷也…耽误不起。
祈夭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城角，车主是海城人，出示证明就可以直接进去。他需要排队登记，安检过后才能入城。
丝丝微风从城门吹来，带着酒香和热闹的气息。祈夭在排队无聊时下意识望天，五彩的光交相辉映，把深灰色的天幕遮住了。
他从没出过这麽远的门，也从没见过这麽豔的天。
野川的天是惨白，或灰蒙，或漆黑的。
这里，激光热情地摇曳，红色和蓝色的光柱舞得尤其欢。祈夭似乎已经能透过高耸城墙幻视出熙熙攘攘、贴身热舞的人群。
队伍缓慢地向前行进，耳边响起三两老友相互交谈的声音。他们约莫来自同一个地方，带着独特的口音，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大笑或几个情绪饱满的髒字，祈夭没用心听，叽里咕噜充当背景白噪音。
纷纷嚷嚷中，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沉静。
他一遍遍确认自己要干什麽。
天逐渐黑下来，祈夭的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头，一眼望去，海城亮得愈发浓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