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觉得谢家跟陈家没什么不同,不过谢家繁盛时人多口杂,一个院子少说能住十几户。
陈家人脉单薄些,好管束,规矩更严苛。
等大了些,有了窈窕之姿,胭脂总会幻想陈家东山再起,亦或是还有其他血脉流落再外,能带她重返名门阶级,于是生怕忘了规矩,会自个儿偷偷在家练习。
有的忘了便会到外头盯着那些出门的贵女看,如此总会想起来。
像这样偷偷摸摸的事迹还被谢留看见过,胭脂嘴边笑意一收,回忆就如涟漪般,轻轻被打散。
总之,她觉得她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而且颇为得趣。
作为家中女郎的教习娘子,胭脂从未隐瞒过其他人她是已婚的妇人身份。
她依旧盘着头,只是对外都称她丈夫战死了,她现在是个寡妇。
而且没想到的是,她最近还多了一个任务。
教习新进府的一帮小丫头房中术商贾人家不似高门那么讲究,家中有适龄的子弟到了知道男女之事的时候,就需要有人侍候,免得等娶妻以后怠慢妻子,到了新婚之夜什么都不懂。
这帮丫头若是被看上,幸运的话会被抬为妾室,也就有了个安身之处。
胭脂因为是府里唯一一个教习娘子,虽然成过亲,但年纪不大,同她们还算玩得来,能打成一片。
她有单独的屋子,主人家待她是不错,炭火充足,比起要挤在一间屋子里的小丫头要强。
而她们总会向她祈求到她屋子里取暖偷闲。
见胭脂没出声,方才的旧话便开始重提,陈娘子还没说,今夜里同不同我们一块庆祝呢。
好几张嘴围拢着她邀请道:这回可不许推脱了,要不是陈娘子教我那一招,我还进不了三郎的门呢。
我也是啊,原以为陈娘子是来同我们争宠的,还吃了娘子好一阵醋呢。
今夜主家在前头载歌载舞,用不上我们,不如我们自个儿摆一桌酒乐呵乐呵。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好几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被连推带搡地撒娇的胭脂不得不顺口答应,接着起身躲开这帮年纪虽小却十分闹腾的丫头。
陈娘子在不在?
胭脂刚走到门口躲清闲,迎面就撞见来通传的婢女,对方见到她立马改口,陈娘子你在呀,可找着了,郎主传你说话,快同我过去吧。
郎主便是一家之主,但胭脂往常只归家里的女君管束,对方找她做什么?
她回想了遍自己近来的活计,教授家中的千金有规有矩,相互之间高高兴兴,可没得罪谁。
两个字,就是她做得不错。
不是这个的话,难道是那帮十五六岁的郎君,招架不住她教出来的小丫头们?
别是太淫浸在里头,出不来了。
主家虽然是商人,却是一方豪族,宅邸颇大,仆从也多。
胭脂拐了两三道弯,进了几扇如意门,通过指引进去,片刻后才到了郎主的书房重地。
周郎主是个不那么市侩的风雅商人,他稍稍抬眸,对从门槛进来的那道身影的风月之姿产生了新的印象。
确实姿色过人,适合拿来招待贵客。
胭脂眨了眨眼,有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周郎主:你好生考量一番吧,我知你是女君带回来的教习,但规矩都教授得差不多,你总该为自己再谋条出路。周府养个闲人不打紧,可也不能白养。我还听说,你跟府里签的又不是死契,约定好的年限一到,拿了工钱就能拿走。你瞧,府上也不曾薄待你,但你要白混日子可以,总要将换个身契跟府里签订吧。
死契就是卖身契,一辈子都得跟周府锁上,彻彻底底成为他家下人。
胭脂的身份名义上来说还算个被聘用的长工罢了。
但她又不傻,好好的自由身做什么周府下人,用八辈子的时日周家都赶不上陈家的门楣,简直是活占她便宜,看她孤身一人没有去处和退路,就觉得好欺负。
不过,人在屋檐下,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胭脂打探着问:郎主这意思,是想将我送人么?她不是下人,不称奴婢也成。
恕我多问一句,什么贵客,须得我来招待,这城中难道找不出其他美人了?
胭脂从来不会小觑看低自己的姿色,这是她自傲的本钱,她父母给她的,相当于陈家的脸面,她有什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好看的。
周郎主没错过她骄矜的神色,还有些讶异高门出来的婢女是不是都这么眼高于顶。
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家中女君管教的严,他其实也有想要染指这个教习娘子的意思,只是传出去有些不大好听。
你是自由身,又不是府里家生的,哪能随意送人。
周郎主自诩风雅之人,还要向那些有贤明的人士学习,当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面说这种如同龟公一样的勾当,还有些面薄的咳了咳。
假装不经意地道:倒不是针对你,是与周家有生意来往的贵客,有那个方面的癖好不喜青涩不懂风月的女子,若是没了丈夫的咳
当然于你来说不是没好处,过了一夜,赏赐也会如流水般到你那。
胭脂还没做过这种勾当,她刚想一口拒绝,但看到周郎主眼里的野心后,又换了种说法,那劳郎主让我再思量思量,我夫死刚一年,之前曾在他墓前发过誓,要为他守孝七年绝不让旁的碰我身子,若有违背,就叫这早死鬼夜里也找我索命。
周郎主眼皮一跳
胭脂一脸娇笑,艳丽中透着煞气,郎主别怕,就算那死鬼真的夜里来索命,我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只说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周郎主:你。
不是听不出来这教习娘子话里的抗拒之意,周郎主脸色一变,紧跟着威胁式的瞪眼。
胭脂正想着怎么应对,就见对方忽然换了个态度,一下变得好说话起来,也不逼她了,那成,你好生考量。
胭脂先前婉拒,就是防备她立马说不,拂了周郎主的面子,引得场面难堪。
她还在人家屋檐下,稍微找几个仆从把她绑走胁迫一番,何愁她不会答应。
但还好,周郎主自称是有良心有礼教的,没真的突然撕破脸皮,还是虚伪的先礼后兵一番。
胭脂觉着周家兴许是不好再多留了,她看得出来那位癖好特别的贵客对周郎主应当很重要,不然不会做这种老鸨子的缺德事。
该是收拾收拾包袱,向周家的女君请辞了。
胭脂挺直的脊背化作一道缩影,消失在书房门前,周郎主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还是太嫩了些。
大寒夜当晚,想要离开周家的胭脂从迷.药中被人拍醒。
她晌午回去屋子后没多久,喝了一点下人送来的吃食就中招了,醒来两眼一睁,才发觉叫她的人是周郎主的妾室。
陈娘子就别强了,有享福的机会何必不知足呢,郎主这么做都是一片好心
镜子中,胭脂被打扮得不同于往日。
说真的,恢复了陈定微的身份后,胭脂为了约束自己,不堕陈家的门风,穿着打扮都尽量往高雅之上靠拢。
但胭脂还是那个胭脂,被人换上一身海棠红的裙裳后,就如回到从前那个娇艳妖娆,心思繁冗的女子一般。
她对镜子中的人有一丝恍惚怔忪。
在决心告别过去那个胭脂后,她多久没穿过这样妩媚而娇嫩的颜色了。
胭脂嘲弄道:没想到周郎主也会趁人之危,女君知道吗?
妾室是来奉命行事,在她们来看这是个固宠的好机会,能攀附权贵,搞不懂陈娘子怎么这么抗拒,明明她也不过是个高门出身的婢女不是吗。
怎么弄得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
陈娘子还想什么呢,招待好了贵客,你我都有赏,周家也跟着添光,女君高兴还来不及呢。
胭脂无话可说,妾室的道理没什么不对,不管周家的女君是不是个好人,她跟周郎主是夫妻,肯定会站在周家角度着想。
而她不过是女教习罢了。
胭脂嗤哼一声,当我什么人都行?
不是她假清高,像玩弄把戏,捣鼓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现在披着陈定微的皮的胭脂,很久没使过心眼了。
她内心想着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来着。
换以前,要玩弄个把男子,对她来说还不容易?只不过是她眼光可高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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