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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以珩无法解释他内心的纠结——看似相同的问题,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好像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解法。
许医生跟……鹿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许医生没有鹿溪的纠结,或者说,许医生早就……证明了自己。
“许遂,你有没有想过……”
过了许久,严以珩吸了吸鼻子,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什么关系都不是。就算以后我们谈恋爱,就算以后我们在一起……”
他扭头看向许遂:“……结婚都有可能离婚,更何况是……我们这样不能结婚的人。许遂,没有任何保证的未来,值得……吗?”
许医生摆了摆手,纠正道:“‘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一件事情,只要去做,才有意义。”
严以珩清了清嗓子,彻底松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他任凭自己歪歪靠在折叠床上,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看着许医生,原本皱着的眉毛已经悄悄松开,只是眉尾依然耷拉着。
看着怪可怜的。
“许遂,你再……你再考虑一下。”他说,“你、你……”
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好几个“你”,最后说出口的,依然只有一句:“……再考虑一下。”
许医生却并不需要考虑——考虑什么呢?他又不是把工作、把家庭当儿戏的人,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对未来的设想,对那些不确定性的恐惧,对……没有婚约保证的、可能脆弱的关系,哪一个他没想过呢?
他并不是冲动的人,更何况,非要说起来,他比严以珩还要大几岁呢,他见过的东西、经历过的事情,不一定比严以珩少。
他对严以珩的过分“谨慎”感到无可奈何,本想说“不用再考虑了”,看着严以珩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实在觉得……开不了口,便含糊说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再考虑的……”
说着,还用手指拨了拨严以珩的脸颊。
“你看你这什么表情,”许医生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这可怜样儿的。”
严以珩又拍开他的手。
“奶黄包蒸好了,你还不去拿?”严以珩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然后,被许医生揽着腰,一把捞了回来。
严以珩重心不稳地跌坐在那人的腿上,腰间被他的手紧紧扣住。
“你!许遂!!”严以珩恼怒道,“又犯神经是不是!”
许医生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又从身后将他牢牢圈住,也不理会他的话,只把下巴放到严以珩的背后。
……他原本是想说,他会再考虑,也希望严以珩不要再为这件事而烦恼忧虑,更不需要有什么压力。
但真的把严以珩捞回怀里后,他又……有点忘了自己刚刚是想说什么了。
严以珩掰着他的手,嘴巴微微抿着。手上跟他较着劲,脸也泛着淡淡的红。
他的头发很柔顺,却因为太过柔软,两三根呆毛在脑后不安分地竖起,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着。
许医生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忽然变得紧绷,又缓缓地松懈下来。
而他后脑勺的头发,戳得他脸颊痒痒的。
许医生看着怀里的人生硬地躲开他的视线,原本莹白的耳垂却不知不觉变得通红。
他松开一只手,拨着严以珩的脸转向自己,没头没脑地问道:“亲一下……可以吗?”
话问得很温柔,像是真的在跟他商量,动作却……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
他按着严以珩压向自己,噙住了那人柔软的唇瓣。
和……前一晚一样,这依然是一个,没有深入的,也不带什么□□意味的亲吻。
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严以珩没有拒绝,甚至在许医生凑过来的时候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他是……没有办法在听到过刚刚那人口中的话语后,还能说出拒绝的话的。
许医生咬着他的下唇,力道很轻,只带了轻微的麻意。
可这一点刺激,也已经足够让严以珩抓紧他的衣服了。
薄薄的背心四处都是空隙,严以珩的手指滑到许医生肩膀的皮肤时,又像触电一样弹开。
许医生被逗笑了。
他松开严以珩,单手也能让他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按着严以珩的腰,低声说:“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太像……趁人之危了。”
他用额头抵着严以珩的肩膀:“心软的时候,不要试图引导你做任何决定,这是我给自己定的原则。刚刚是……”
他微微坐起身子,抚着严以珩的脸庞。
“……没忍住。”
严以珩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许医生,下一刻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太过危险。
他拨开按在自己腰间的手,慌忙跑去厨房。
……在端奶黄包的时候,又把蒸锅和盘子碰得叮当作响。
而泛着红晕的脸颊,在吃完这顿早饭后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脸上正常了,心里还别扭着。
好在这一天是周六,还有时间……慢慢调整。
许医生没打算立刻放他走,便装作不经意地问:“中午吃什么呢?除了回锅肉之外,我真的还会做很多菜。”
严以珩:“……没有人说要在你这里吃午饭。”
许医生又来了:“吃清淡一点?你的食管炎到底有没有去看医生。”
两个人各说各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最后,许医生先败下阵来。
他把严以珩推进自己的书房,说:“你去北京这么多天,公司里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我把电脑借给你用,现在我去买菜,你不许偷偷跑走!”
严以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件事倒是让许医生说对了——他还真有一堆工作要做。这一周里戴盈盈给他发了好几个文件,手机看着格式都是乱的,他老想着晚上回酒店看,可……这一周几乎每天晚上回到酒店都是醉醺醺的状态。堆了这么多天,他也实在着急。
他按开书房的灯,在电脑桌前坐下——
先被旁边打开的柜子吸引了注意力。
他抬头看看旁边的许医生,用眼神示意“这是什么”。
许医生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的表情一向很少,现在这个“复杂”的表情也不过是嘴角微微抻平了一点小小的弧度。
他走到严以珩的身边,弯腰从柜子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那里面是……病人的病程记录。
内容很详细,入院时间,每次的病情变化,用药,时间,出院,再入院,恶化,最后……离开。
他随意翻了几页,说:“我这边收的病人,都会做一个这样的东西——我在这方面有点……古板,我不太相信那些电子记录,老担心系统有一天会崩溃,所以我会定期把这些东西打印出来,放回家里。”
他把这个文件夹翻到第一页,递给严以珩看。
严以珩呼吸一滞——
这一本病程记录,居然是……梁星的。
很厚很厚的一个文件夹,最后一页的日期定格在……这一年的1月20号。
严以珩无端想到,曾经有一次听许医生说过的话。
“医院不是讲人情的地方,我要‘人情’,没有用。有用的,只有治疗方案。”
他的脑海里才刚刚闪过这段话语,面前的人又开口说道——
“死亡只是生命的终点,但不会磨灭一条生命曾经存在过的鲜活痕迹。”他扬扬手里的文件夹,低声道,“她来过这个世界,总有人会记得。”
严以珩慢慢走到他身边接过那个文件夹。他用指腹摩挲着封面上梁星的名字,眼前是第一次看到那女孩时,她脸上明亮的笑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