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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关了起来。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当初收养她的表姑和表姑父赶紧写了几十页的声明书,再打通些关系,和她完全脱离了干系,听到这个消息,她只是淡淡笑了笑,这家人除了花她父母留下的钱,也确实和她没有什麽关系。她暂时被关在团委一栋快要拆迁的小楼里,等待着下一步的裁决。
他快疯了,每天苦苦哀求父亲托托关系将她救出来,在他眼里,那是他家的媳妇了,父亲怎麽可以不救自己的媳妇?
“你给我闭嘴!”终于有一天,父亲在盛怒之下甩了他一个耳光,“逆子!竟然为了一个□□想把我们全家都拖下水!我怎麽生出你这样的畜生!”
一滴本不轻弹的泪自这个响亮的耳光甩出,一同甩出的还有母亲的心碎,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到一边,“儿啊,你看看现在这风气,这可不是闹着玩啊,你爸爸说的你要听,他在那个位置,平时难免得罪人,这种时候大家都盯着他看他出错呢,想救那个姑娘,我们全家搞不好就真完蛋了!”
将她彻底搞垮的是同宿舍一个女生的最后告发,说她早不是处女了,和多个社会上的男人乱搞男女关系,于是组织上安排她进医院检查,诊断证明上写着“处.女.膜重度破损”,有了这个结果,那个女生的告发便全部被鑒定了,她不光是□□,还是破鞋。
只有他知道,在那个满是星光和虫鸣的夜晚,她怎样将她完整的身体给了自己,她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
她被戴上丑陋的高帽,脖子上挂着不知哪里找来的发着恶臭的破鞋,一场一场地拉去批.斗,曾经干净秀美的长发,不再整整齐齐地编成两股长长的麻花辫子,他们不让她洗头,不给她扎头发的皮筋,于是她的头发散着,油黑的发上满是白色的虮子,夜里仿佛可以听见它们集体发出的哀嚎。
他们出于某种目的一直没有将她转移去劳改所,这栋待拆的残楼里,常有男人进进出出,出来时个个脸上发着病态的红光,像是某种不治之症前的回光返照。
残楼拆迁前,她安静地走了。看守的女兵说,她精神失常了半年吧,不过挺好看守,因为她不闹不叫,每天做的,就是守在那扇窗户后,像是在等什麽,她也不说话,唯一会听见她念叨的,就是“青海湖”,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
她走了,最后卷着她身体的,是那件被撕扯得看不出样式的青绿色布拉吉,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像青海湖的水。
分割线。
八十年代,她降生在一户书香人家,没有大富大贵的奢华,却足以保证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日子到她九岁的那一年,波澜不惊。
九岁的某一天,一个同学带了他舅舅拍的一组照片来,那是一组进口高档相机拍出的彩照,班上的同学争相传阅。
照片传到了她手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沉的青绿色湖水,宁静、深情,九岁的她,本是活泼而孩子气的,那一刻,却觉得整个世界不相宜地静了。
第二张照片,天色暗了下来,一弯玄月隐在瓦蓝的苍穹,她的心轻轻抽泣。
第三张,幽蓝的天空,密匝耀眼的星辰,映在夜晚的湖面上,空灵哀婉,竟有泪涌上眼底。
“这是哪里?”
“青海湖。”
从那以后,“青海湖”这三个字便深深烙在了她的心底。
经过了九十年代,人类迈入千禧,她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她,却始终没有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而她亦执着地认为,将来,若有了相爱的人,一定要去青海湖看一看湖水,看一看星空,那定是个一尘不染的世界。
这成了她心底的执念。
又是十年过去,她已步入而立,身边也出现过一些人,然而不过是过客,从没有过一个人,让她有跟他去青海湖的想法。
她始终在等一个人,一个让她想跟着他去青海湖、去看遍名山大川的人。
她三十一岁了,父母家人健康,有自己的事业,有很多追求者,然而她却始终没有遇到那个人。
她决心不等了,究竟为什麽?从九岁开始,这个地方像有一种魔力,让她紧紧守住一个执念,是命定的夙愿?是前世的因果?她不再等待这个人,她很好奇,要亲自去看看。
这里的风干净而凛冽,这里的色彩浓烈而纯粹。
她驾着一辆越野,载着帐篷、睡袋和一切野营的装备,沿着湖行驶,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像个离乡一世的游子,终于回到梦中的故地。
天色暗下来,她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这里景色独好,远处天空的白色云块和更远处的雪山峰顶交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