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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阳村有一个二十年前就疯了的老头,他本来的名字现在已经没有人叫了,大家都叫他疯老头。
疯老头父亲去世早,和母亲相依为命,年轻时在县城待过几年,回来没多久就疯了。有人说他可能是在县城遇到什麽事,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人就慢慢疯了。
以前疯老头有他母亲看着,不小心跑出来,也有他母亲带回去。直到两年前,疯老头母亲去世,他没有人管,村里人才把他关在他自己的房子里。看在他过世父母的份上,每家挤出一点吃的,他才没有饿死。
现在人跑出来,还差点伤了孩子,杨娟怎麽想都不放心,放好笤帚,对王素芬说:“我去村长家看看。”
“妈,我陪你去。”
应小澄想跟,但被王素芬带回屋。
“伤到没有?”她问两个孩子。
应小澄摇摇头,问路心,“心心,你受伤了吗?”
“没有。”
王素芬问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能从路心这里听到回答。以至于突然听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干净稚嫩的声音,她没能马上反应过来是路心在说话。
应小澄早就不是第一次听,但他还是很高兴路心理他了,眼睛笑成月牙儿,“那就好。”
路心看了他一眼,转身爬上土炕。
应小澄紧紧跟着他,“你不晒太阳了吗?”
但路心又不理他了。
应小澄爬到他身边坐下,和从前一样,路心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我去田里了,回来就看到疯老头抓着你的手,我一点也不害怕,但是我害怕疯老头把你抓走……”
王素芬怔怔看着两个孩子,感觉像在做梦一样,耳朵里还有路心的声音,雪一样干净。
应小澄在路家一直待到杨娟回来,疯老头已经被关回去了,是白天送饭的人门没有关好,才让人跑出来。
第二天,应小澄从疯老头手里保护了路心的事,半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王庆等人一大早跑来找应小澄,要他仔细说说怎麽回事。
应小澄一点牛也不会吹,坐在家门口,两手捧脸,声音又软又慢,“是我妈把疯老头赶走的,不是我。”
“那村长怎麽说你是小英雄?”
“我也不知道,我妈才是英雄。”
王庆从听说这件事开始就觉得奇怪,“路心怎麽不早点跑?”
如果是他们,远远看见疯老头就该跑了,绝对不会被抓住。
“心心不认识疯老头。”
“那你怎麽也不跑?”
“我不能跑。”
昨天的事,应小澄只有一件特别后悔。
“我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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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老头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村里再没有人提起。路心还是每天都会出去晒太阳,吹吹风,透透气。
只有一个人还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就是应小澄。
路心想不通他为什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本来心里没打算要理他,但已经好几天了,应小澄还抓着弹弓守他,保护他晒太阳。他觉得还是说点什麽比较好。
“你去玩吧。”
应小澄看他的脸。
路心垂眼跟他对视,又说了一句,“别在这。”
“我要保护你呀。”应小澄摸了摸弹弓的皮筋,“万一疯老头又跑出来了,我在这可以保护你。”
“不需要。”路心冷漠拒绝他的好意。
“那好吧。”应小澄站起来,把弹弓揣进裤兜里,揣好了再重新蹲下,说:“我陪你一起晒太阳。”
“走开。”
路心的冷漠仿佛石头,不管什麽人为他做了什麽,他都不往心里去。
有趣的是,应小澄的性格天生克他。
“好吧。”
路心叫他走开,应小澄就答应他,转身走回家门口,坐在门槛上,双手捧脸,继续看着他,还是一点儿也不生气。
路心不在意他,可有时候也会好奇,自己要说什麽,做什麽,应小澄才会生气。
应小澄生气了会怎麽样?
这里的生活无聊透顶,山高路远,他走不出去。村里唯一鲜活的只有应小澄,善良过头,热情过头,宽容过头。
路心转过脸看他,两人视线对视剎那,应小澄的眼睛就弯成月牙儿。
他没说什麽也没做什麽,但应小澄好像已经感应到他的召唤,小猴儿兴高采烈奔过来,太阳花一样向着他。
“心心,我特别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你就让我陪你玩嘛。”
路心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挪开视线,无声叹了一口气。
-
村里的时光宁静流逝。
应小澄时常感觉自己昨天才放的暑假,但事实上他的暑假已经过去一半多,距他回去上学没剩多少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