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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抑郁症”三个字却像是一根针狠狠刺破了许令仪心尖的血肉。从小到大,她都被家人灌输一种思想,“你母亲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得了抑郁症,抛弃你,自.杀了。”

许令仪时常在想,抑郁症到底是一种什麽感觉,是她每每想念母亲时心髒隐隐的绞痛麽?还是她迷茫无助时伴随周身的压抑感?

她试图将自己溺在水里,让窒息的感觉沖击着自己的感官,去理解母亲当时到底经历了什麽。

然而在穿出水面大口喘.息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哪怕是她与她的母亲。

“他们说得不对,”宋辞拂去长椅上散落的秋叶,示意许令仪坐下,“抑郁症与懦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导致抑郁症的原因有很多种,遗传、神经生化因素、心理社会因素都可能导致抑郁。”

他的眼底闪着光,语气笃定又温柔:“她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最终选择了离开。但这并不代表她懦弱,更不代表她不爱你。”

“说到底,这不该是你的错。”

可长久以来,许令仪觉得这就是她的错。母亲是在生産之后得了严重的産后抑郁,她总是一遍遍假设,假设母亲没有生下她,还会得抑郁症麽?

“药物也会导致抑郁症麽?”许令仪的问话纯粹是想将自己的情绪拉出来。

然而宋辞认认真真真的回答却像是无形之中的一只手推着许令仪的命运齿轮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对。抗高血压类药物、催眠镇静类药物、神经系统药物、止痛类药物……很多药物的副作用都是导致抑郁。”

秋日的夕阳在沉下地平线的瞬间便失去了普照大地温度,许令仪在剎那间感觉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浑身的汗毛都竖着,她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怔忪片刻,竟来不及与宋辞道别,起身便向家的方向奔去。

头一次,任由宋辞呼喊她没有回头。头一次,沖进许家大门后她没有理会祖母的质问。头一次,她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由门外咒骂,她不动如山。

许令仪从床底翻出外公留下的琐碎遗物——大部分遗産均被舅舅们瓜分殆尽,留给许令仪的多半都是关于许令仪母亲的东西。母亲婴儿时期的胎发,年幼时换下的牙,少年时得的奖状,她拉小提琴时的照片……一位老父亲在人生的最后还仔仔细细整理着女儿短暂的一生,每一件都是她活过、被爱过的痕迹。

许令仪感觉双手都是酥麻的,此刻的她没有力气去悲春伤秋,她翻找起外公留下的母亲的尸检报告。当年母亲産后抑郁,从阁楼一跃而下,祖母和父亲并不赞成进行尸检,然而外公执意要做。

尸检报告上显示死亡原因系坠亡,肝髒和血液当中存在巴比妥类药物残留。外公曾经质疑过巴比妥类镇静药物是不是死亡原因,但猜想被法医推翻了。母亲体内的这个剂量不足以使人深度昏迷,更不致死。

然而许令仪看着尸检报告上冷冰冰的字体,一种浸入骨髓的凉意逡巡而来,她记得外公和她说过,母亲在生産之后选择了母乳,她为什麽会在母乳期间服用镇静类药物?如果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严重不适,下定决心进行治疗,她为什麽不服用抗抑郁类药物?

秋风恰在她魂游四海的时候吹开窗子,将白色的窗纱卷起,拂过跌坐在地的许令仪的额角。她被秋风拉回思绪,余光里瞥见窗外的满地金黄落叶,还有槐树下小道旁的颀长身影。

他一路跟了过来,安安静静的,没有过多的劝阻,只是默默守护着。

与压力对抗已久的韧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委屈与辛酸扑面而来,她突然渴望一个拥抱,像她无数次在梦里幻想的母亲的拥抱一样,能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暖和慰藉。

门外祖母的咒骂声渐熄,然而许令仪的世界却聒噪极了,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几乎要撞裂胸腔的声音,她的灵魂扭曲着,痛苦着,挣扎着,她自以为的坚强在面对一个可能存在的黑暗真相时却本能的怯懦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窗外的宋辞,他安安静静,抱以温暖的微笑。许令仪突然有种按捺不住的沖动,让她沖出了房间,沖向了那棵老槐树下,在全家人惊愕的目光下沖到宋辞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冗长到好像地老天荒,又短暂得仿佛瞬间抽离的拥抱。她清晰地记得槐树落叶在她朦胧的视线里打转落下,也记得他轻抚着她的发丝……

都怪秋色沾染了暧昧,让她竟生出无限眷恋和依赖。但也感谢秋天赐予她的力量,让她没有沉溺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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