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贵人来访,有失远迎,是郝某的罪过!彩名轩的郝掌柜亲自斟茶,奉到所欢手边,只是不知贵人喜欢什么样的物件,可否细细说了?小的也好为您细找啊。
彩名轩的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所欢抿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他垂下眼帘,偏头让乌发间的金簪发出一串叮当脆响:有没有同我戴着的这支金簪差不多的簪子?
郝掌柜后退半步,作了个揖:贵人可否借簪子与我一看?
所欢心里一紧,颇有些舍不得,却又惦记着用赫连与寒给的金叶子买些好首饰,便不情不愿地将簪子从乌发间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店小二奉来的垫着红色绸布的玉盒里。
郝掌柜见状,更是连玉盒都不敢碰,垂着头凑过去,刚看清簪子的大致雕工,眼皮就是一跳。
那端着玉盒的店小二也是有些眼力见的,不仅眼皮子跳了,连手指头都开始哆嗦了。
拿稳!郝掌柜眼疾手快地按住店小二的手腕,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再起身时,态度已是万分的讨好,哎哟,贵人的簪子乃是前朝大师的作品,我这小小的彩名轩里,哪有如此贵重的首饰?
不过,贵人若是不嫌弃,郝某愿意将库房里藏着的几样师父传下来的宝贝给您瞧瞧。
他边说,边给店小二使眼色。
店小二明白了郝掌柜的意思,心下大惊,却不敢忤逆,捧着玉盒慢吞吞地往所欢身边走,而郝掌柜已经开始介绍那几样所谓的宝贝了。
贵人有所不知,郝某在雕刻上没什么造诣,年轻时,却曾拜鼎鼎有名的之空大师为师。
之空大师?所欢放下手里的茶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之空大师实乃奇人。
先帝刚登基时,曾亲自下旨,令之空大师还俗,谁料,之空大师一心向佛,宁死不肯入宫,连太监奉上的圣旨都不接。
二者较劲多日,不得已,先帝撤回了圣旨。
自然,也正是因为之空大师驳了先帝颜面,才有今日佛门势微,道家一家独大的局面。
往事如烟,真假难辨,所欢只在乎郝掌柜手里有没有之空大师的作品。
他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刚欲开口,耳畔就传来店小二的一声惨叫。
店里不知何时又进来好些客人,店小二的手腕被人扭断,已经栽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了。
扭断店小二手腕的,竟是个熟人。
世子妃。这人毕恭毕敬地行礼,侧开一步,让出了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将玉盒拿在手里的贺太傅。
所欢心里诧异,面上不显,起身按照礼数,行了一礼:贺大人。
世子妃还是将簪子收好吧,免得被贼人偷换,想找都找不回来。贺清风手里摇着一柄折扇,笑眯眯地将盒子递给门生,一穷,给世子妃讲讲,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一穷将玉盒交还到赵泉手中,老老实实地说:世子妃,方才这店小二趁您与掌柜的说话之际,想要将您的簪子偷藏在袖笼中。
您看,这是我从他袖中拿出来的另一根簪子。
一穷摊开了手掌:两者皆为莲花造型,这根簪子只是凡品,而您手里的,却是之空大师亲手雕刻的珍品。
所欢闻言,急急忙忙凑过去一瞧。
果然,一穷手里的簪子与自己的金簪子颇为相似。
他在青楼待过,哪里不知道这是最简单的偷梁换柱的把戏?心里登时腾起一阵邪火,先将簪子慎之又慎地插回发间,再将白玉似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
郝掌柜,你好大的胆子!
所欢宝贝赫连与寒送的簪子,宝贝得不得了,此番差点着了道,自然怒火中烧。
而郝掌柜在瞧见贺太傅后,立时意识到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连楚王府的世子妃都敢戏弄,追悔莫及,但他心存侥幸,忍不住辩解:世子妃息怒请世子妃明察,此事此事与我无关,全全是他一人所为啊!
郝掌柜抬手,指着店小二的鼻尖,极力撇清关系:是他,都是他一人的主意!
眼瞧自己即将背黑锅,店小二也不管被扭断的手腕了,挣扎着爬起来,反唇相讥:
世子妃,是掌柜的让我干的!
二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世子妃将他们交与一穷吧。贺清风以扇掩唇,自是一派风流相,这些糊涂东西,不好好教训教训,不长记性。
所欢略一思索,点了头:劳烦贺大人了。
小事,小事。贺清风面带笑意,好似春风拂面,唯有眼底没什么笑意,冷冷地看着他发间的金簪,今日能一见之空大师的作品,是贺某之幸。
贺大人也喜欢之空大师的雕工?
贺清风坦然颔首:先前赠与世子妃的那块玉佩,亦出自之空大师之手。
所欢听了这话,连忙向贺清风盈盈拜去:之前不知贺大人的玉佩出自之空大师之手,竟就这么收下了,贺大人
贺清风轻轻合起折扇,用扇骨托起他的手:世子妃不必多礼,我那时就说过,世子那里,也曾有一块相似的玉佩,我赠与你此物,是想为你们凑个圆满的好寓意,你切莫推辞。只是
贺清风话说一半,微微顿住。
所欢会意,主动询问:贺大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贺清风收了扇子,将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他如墨云般松散慵懒的发髻,浅笑道,只是贺某觉得,世子妃额间已有青莲花纹,发尾再配莲花簪,未免有些过分艳丽倒不是不好看,只是若给老太妃瞧见了
他点到为止,伸手从一穷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木盒:贺某这儿,倒是有合适的,世子妃且收下吧,贺某尚未娶亲,买回去也是落灰。
所欢意外抬头,贺清风已然转身,走向了停在彩名轩前的轿子。
多谢贺大人。他迟疑道谢。
贺清风不以为意,只道急着回府。
二人便在彩名轩前分别,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
老师,您方才为何要我出手?一穷待贺清风弯腰进了轿子,才不解地问,我们与楚王府素来交恶,那世子妃不过是老太妃抬进门,用于冲喜的工具罢了,日后说不准还会被赶回道观您帮他,并无益处。
一穷,你没听到我说,那簪子出自之空大师之手吗?
一穷点头,说听到了。
贺清风又把折扇抖开。他像是感觉不到冷,在寒冬腊月里扇起了扇子:赫连青是个废物,空有楚王府世子的头衔,实则不堪大用,心性与五六岁的孩童无异。他手里不会有之空大师的东西,楚王府也不会将之空大师亲手雕刻的簪子给一个冲喜的世子妃,所以那簪子只能是楚王给的。
为师假借被陛下传唤,赶在楚王之前见了世子妃一面,不亏,当真是不亏。
一穷听了这番推论,心生佩服,紧接着,又纳闷起来:老师说得极是,可楚王殿下为何要送世子妃簪子?
簪子自古以来都是定情的信物,世子妃与楚王乃是公媳,于情于理,都不该因一根簪子产生联系。
但一穷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心里没有乌七八糟的心思,即便觉得不对劲儿,也没有将事情往扒灰上想。
他只道:学生明白了。老师是觉得楚王看中世子妃,觉得他身上有过人之处。
贺清风暗中叹了口气,愈发觉得一穷孺子不可教且格外不解风情。
所欢的过人之处?
那张脸,就是他最过人之处了。
第23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所欢拜别了贺清风,接过赵泉手里的招财,歪在轿子里,笑得停不下来。
他先前只当赫连与寒给的簪子名贵,却没想到名贵到了出自之空大师之手的地步。
这下,他也不想买别的首饰了,单将贺清风送的木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贺清风也送了他一根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