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七拼八凑出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大意为家中男人早死,二人膝下唯有一女,亦在王府里当差,可惜前不久被大夫诊出了痛病,天天靠参汤吊命。以前,王爷没回府的时候,老太妃掌家,春风得意,从未克扣过她的月俸,现下,老太妃却是马失前蹄,因为世子的婚姻,诸事不顺,一气之下,竟克扣起下人们的月钱来。
我那小女可怜得紧,本已许了人家,却因为病重,只得作罢!我也不求世子妃接济,但求世子妃能让我去您身边服侍,照常发月俸,那便是救小女一命了!
你要到我身边侍奉?所欢自是不信老太妃身边的婆子说的话,垂眸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吹去水面上的茶沫,这不太好吧?崔妈妈,你可是侍奉老太妃的老人了,如今老太妃尚在病中,离了您,怎么行?
崔妈妈面色一白,膝行至所欢脚边:世子妃教训得是,老婆子我定是要待老太妃痊愈后,才能去您面前侍候的!
老婆子也没什么本事,只一样,世子妃可稍稍安心,那便是那便是您在王府里,从此以后,不止有赵泉一个人可以使唤!
此话一出,所欢立时陷入了沉默。
而跪在地上的崔妈妈,早已急出了满头大汗。她知道,所欢并非什么善类,她也不是被美色所蒙蔽的赵泉,觉得他出淤泥而不染,心地善良,听个故事就会愿意伸出援手。
她只是预料到了老太妃的势力日薄西山,想要在王府中搏一条出路罢了。
她心里,还藏着更可怖的秘密。
三年前,先帝驾崩。
流言纷纷,大多为无稽之谈,崔妈妈却亲耳听过老太妃的梦话。
老太妃在梦里惊恐地喊着:皇儿是皇儿杀了陛下!
崔妈妈无意中窥得可怖的真相,吓得几夜未眠,生怕自己落得跟昔年太监一样的下场,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好在,楚王三年未归京,天高地远,崔妈妈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恐惧。
谁知,世子一朝成婚,赫连与寒再次回 到了盛京城,崔妈妈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跟着老太妃,必然是不行了。
至于世子呵,连只猫儿都护不住的废物,如何能护住她?
天无绝人之路。
冲喜的世子妃所欢,看似毫无根基,落在崔妈妈眼中,却是现下最好,也是最牢靠的靠山了。
她看人准,也熟知男子的脾性。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所欢生了张祸水的脸,楚王也没能幸免。
又是给金簪,又是送狸奴摆明了动了心思。
故而,所欢这个看似孤立无援的世子妃,实则才是王府中最了不得的人物。
赵泉,还愣着做什么?扶崔妈妈起来吧。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所欢终是喝完了茶。
他和颜悦色地抬手,示意赵泉将崔妈妈扶起来。
崔妈妈悬起的心落下大半,心知这事儿是成了,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额角:多谢世子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婆子我我明日就出门为您烧香!
烧香倒不必。所欢一哂,扭头看了看里屋,老太妃起身了吗?
我这就去看看!
崔妈妈踉踉跄跄地跑走,赵泉忍不住开口:世子妃,崔妈妈是老太妃身边的人,您怎么放心她来照顾您?万一
我行得端坐得直,就算她是老太妃安插来的细作,也不怕。所欢假意难过,说掉泪,鸦羽般的睫毛上就盈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我听她说起家事,难受得很唉,你等会儿去取些金叶子给她。有了钱,就能请好的大夫,说不准啊,她女儿的病能好呢。
世子妃,您就是太善良了!
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哎呀,世子妃主仆二人絮语之际,崔妈妈满脸喜色地回来,说是老太妃起身了。
所欢便抱着狸奴,跟着她绕过屏风,闻着满屋浓重的药香,来到榻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老太妃是真的病了。
气病的。
她在王府作威作福了三年,还从未有人忤逆于她,而今,先是被所欢气,后是被赫连与寒软禁,回屋后当即栽倒在榻上,怄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想当年,她还是先帝的舒嫔,上头不过是皇后以及一个不受宠的安妃。
她生了两个皇子,深受先帝喜爱,身后又无皇后那样有庞大的家族需要顾及,日子过得无比舒心。
然而,赫连与寒的存在,让一切都变了。
啊老太妃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喘息,吓得带所欢来到榻前的崔妈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她战战兢兢地撩起金丝绣花床帘:老太妃?
你啊老太妃瞪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干枯的眼眶内沁出两滴浑浊的泪,让他滚
那个滚字被浓痰包裹着,没能完完整整地喷出喉咙,反而变成了滑稽的低咳。
第21章
所欢听得真切,暗暗冷笑,转而抚弄着狸奴的耳朵,慢吞吞道:老太妃,儿臣此来,是想同您说一声府中盛传撞鬼的传闻,儿臣身为世子妃,无计可施,实在无能,唯有出府清修,替你们祈福,聊表心意。希望老太妃和世子的身子能早日恢复如初。
老太妃闻言,又发出了一声滑稽的喘息。
所欢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按住水红色的眼尾:我晓得,您已经请了道长,可可我是我,道长是道长。我虽没有道长那般驱鬼辟邪的本事,可也有一颗想要老太妃和世子康健的心。
啊,老太妃许是想与我同去?可惜了,儿臣来之前,问了父王。父王说,您年纪大了,身子骨没以前好了,还是待在这清荷园里比较好。
这一番话,看似安慰,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老太妃,她如今不仅没办法指责所欢,还被赫连与寒关在了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老太妃果然勃然大怒,无力的双手不住地拍着床板,连蜷缩的脚都因为想要抬起,而不住地痉挛起来。
所欢恍若未觉,俯身凑到榻前,将怀中狸奴放在老太妃身边:这是王爷给我的狸奴,可爱得紧,老太妃过过目?
白色的虎崽子离开了温暖的怀抱,不高兴地站起身,抖着满身乱糟糟的毛,不耐烦地踹了老太妃一脚。
老太妃目眦欲裂,将一口枯黄的牙咬得咯嗒直响,眼里透出来的阴毒恨意,恨不能将他淹没。
所欢不以为意,甚至挤出几滴晶莹的泪花:老太妃,您怎么不说话?方才,我在屋外,好像还听见您的声音了呢。
他言罢,见老太妃还是不开口,恍然大悟:是儿臣不好,儿臣忘了您不喜狸奴可这只,是王爷给我的呀!老太妃不喜欢归不喜欢,寻常狸奴打死多少只都不要紧,唯独这只,您碰不得。
若是碰了,王爷少不得要发脾气呢。
所欢将赫连与寒搬出来,三言两语就将老太妃脸上的血色说没了。
他心满意足地起身,伸手将狸奴重新抱回怀里,扬着一张娇媚的笑脸,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清荷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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