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庆幸解脱之时,却收到了白蓿大夫的密信阁主重伤,天机弟子正在去岿岳接谭柳与小阁主的路上。
白蓿说:请尽量拖住谭枫。
可这岂是那么容易的。
黎朝策马疾驰数十里赶上谭枫,拦在他面前明知故问:你要去哪里?
谭枫眉头微皱,勒马绕开他就要离去。
谭枫!
谭枫闻言回头,眼前是面色愈发苍白的黎朝。
你要回岿岳也可以带我一起
我说过,不会再让小柳见天机阁的人。
你必须答应因为你欠我的。
谭枫发现黎朝的腰渐渐弯了下去,下身开始有血滴落。他匆匆下马,在那人倒下去前,抱住了他。
谭枫你想知道我怎么了?
你上过我,明知我是双性,你猜猜当年你赶走我之后发生什么了?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它死了。
它流掉的时候才两个月大,看不出性别,血淋淋的,像只被剥了皮的小青蛙,还会动。
谭枫,你欠我一条命,打算怎么还?
黎朝其实每说一个字都觉得痛极了。
这分明不全是真相,在他说出口时却同样令他撕心裂肺
可当他用这样的手段终于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小师娘,又逼着谭枫带他回到天机阁时,黎朝又觉得,目的达到了就好。
那天晚上,他问谭枫:你后悔过自己做的决定吗?
开口前,原是替阁主与小师娘问他是否后悔当年一意孤行带人离开。
问出口后,却仿佛成了自己这些年已成心结的谒问。
那天谭枫并未作答。
但当黎朝听到白蓿宣布谭枫说出的药方可行,阁主身上毒性已解时,他再次想: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
从今以后,他与谭枫可死生不复相见了。
所以当谭枫临行前来找他时,黎朝连门也没有开。
你回去吧。你救了阁主,还我天机一命,我们就算两清了。
你我之间,就依你当年所言,从此再无干系。
不必再见。
谭枫终是走了。
几天后,黎朝遵师命,去接一个孩子。
几经辗转,破旧朴素的屋舍前,男主人拽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它身上裹着过大的一团衣物,枯黄细软的头发胡乱扎着辫子。
是个小姑娘吗。黎朝有些恍惚。
他蹲下身唤她过来,孩子却怯生生往后缩,又被背后的爹猛推了一把,扑倒在黎朝面前。
你要的话,五两银子带走。
别人给我们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正常女娃,谁晓得是个不男不女的。
黎朝把她抱起来,扔下银子走了。
客栈里,他给孩子认真洗了澡,换上新买的衣服。
倒完水回来,却发现小孩脱了干净的衣服,蹲在原先穿的那团花布边冷得哆哆嗦嗦。
你不喜欢新衣服吗?
小孩弱弱摇头。
你喜欢带花的?
小孩点头,指了指自己:
兔兔女孩子。
她见眼前人没有烦她的样子,又壮着胆子伸手捏起自己两簇头发:
扎辫子
半月后,黎朝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回了天机阁。从此阁中多了个名叫雪笙的小师妹。
第二十四章 番外二。秋蝉(下)
离开天机阁后,谭枫昼夜不歇,一路赶回了岿岳。
岿岳山下的小镇叫宁济,不大,可是三年前的事情也留不下太多线索了。
谭枫费尽心血也只寻得当年的大夫。
医者看看画像,道三年前的四月,的确有个圆脸杏眼的青年来过,那时自己为他诊出身孕,才知他是双性。
后来他又曾来拿过几副安胎药。那年十二月的大雪天我再见他时,他看上去挺憔悴,孩子大约已经出生了,但不知是死是活。
他是生产时受了凉,身体落下病根,之后天气阴寒时总会腹痛的,严重了会见红。
谭枫闭上了眼睛。
黎朝骗了他,那个孩子也许还活着。
他心中除去听到黎朝落下病根时难以名状的痛以外,并无愤怒。
当他寻着蛛丝马迹一步步终于找到一处穷乡僻壤时,那个村夫告诉他:孩子前几天卖了,五两银子,卖给一个没见过的外乡人。
看着那人浑不在意仿佛在讨论一只牲口的嘴脸,谭枫险些一剑捅穿那人心口,又或者一剑了结了自己来得更快些。
来迟太多了。
他花了十六年才找到小柳。
他不知道从今往后,又要用多少年才能找到那个孩子。
其实,他还是比黎朝当年幸运得多。
至少当他想见黎朝一面时,天机阁还许他进去。
谭枫冒雨站在黎朝门外的三天三夜里逐渐明白:黎朝说的再无干系,比自己当年要决绝得多。
谭柳替他撑着伞:哥,你回去吧他真的不愿见你。
薛兰鹤道:谭兄,你这样,让黎朝如何自处。
不见,就是再也不见了。
谭枫浑浑噩噩回了岿岳,大病了一场。
病愈后,岿岳弟子都觉得,他变得不一样了。
往后几年,他游走在大江南北搜寻那孩子的下落,往天机阁寄过无数珍稀药材,写过无数给黎朝的信,有问候,有忏悔,有关于孩子的线索,有他千方百计寻来的调养药方
可信鸽每次回来,空空如也,不曾有过一次回信。
寒来暑往,岿岳新一代的弟子陆续入了门,谭枫成了师叔一辈。
看着那些不过五六岁的稚子,他也曾想过,他与黎朝的那个孩子,如今多大了?
可还康健?
可还活着吗?
他见不到黎朝,也找不到那个孩子。日日夜夜不过是在愧疚苦痛中自我折磨。
如此,匆匆又是一岁。
这一年年底时,谭枫收到了天机阁的来信,谭柳与薛兰鹤邀请他今年前来天机阁过年守岁。
他应邀来了。
走在天机阁前庭时,谭枫忽然被一棵冬枣树下的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为他引路的弟子绕过去叫了那孩子一声:
小师妹别看了,这枣不好吃。你想吃枣师兄一会儿带你下山买去。
小姑娘摇摇头,依旧盯着树看。
谭枫顺着那孩子目光看了一眼,旋身上树,取下了一个挂着红绳的小沙包,递给了她。
那小姑娘冲他甜甜一笑,接过了沙包。
这没来由熟悉的笑容忽然让谭枫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他刚想问这孩子的名字,身后却传来了叫声
舅舅!
薛兰鹤与谭柳的儿子如今七岁了,前两年这孩子身体大好后,长得愈发玉雪可爱。
鹯儿并不认生,跑过来像模像样朝谭枫鞠了一躬,又扯扯身边小女孩的袖子:
笙笙,叫谭师叔。
可那小姑娘歪头认真打量谭枫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跑不见了,一路带着小铃铛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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