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银蜉做了他该做的,剩下的便是等待。
三年时间其实也并不算长了,只不过是他已经快忘记了自己想再听一次戎千息那句动听的情话,到底是不是只是一种偏执的执念。
上岿岳,取走长命锁,尾随薛兰鹤回天机。
再待到时机合适时翩然而至,用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骗他心甘情愿一口心头血呕出,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
不得不承认薛兰鹤的武功的确远超自己。
薛银蜉藏身密林,听着天机弟子的搜寻声渐远,终于再也强撑不住,捂住心口吐出大口大口鲜血。
可惜啊,这次他不能昏过去。
他摸摸衣襟内染满薛兰鹤心血的布帛,知道自己哪怕爬也要像狗一样爬回去。
因为会救他的那个人,此刻正在等他回去亲吻。
第二十二章 番外二。秋蝉(上)
黎朝有个秘密,谭枫知道。
毕竟他们相识的第二天,谭枫就在天机山密道里,逼他吃了一颗吐真丸。
除去谭柳的下落外,也意外问出了些别的。
所以,大概因为这个,在黎朝遵从师命随谭枫保护小师娘去岿岳的路上,他宁愿听怪医侃谈自己听不懂的药理,也不想与谭枫的马同行。
直到他们半路遇上怪医的仇家寻仇。
一场恶战后,谭枫后肩受了一剑,怪医被车棱撞晕。黎朝看着反手剪开衣物打算自行包扎的人,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来吧,我来吧。
这算是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黎朝的性子其实很好。
所以当谭枫忽然开口郑重其事地向他道歉时,他就不计前嫌地觉得这人也不太可恶了,连下手都轻了些。
总归路途上多一个人说话是件好事。
况且谭枫还是个很好的听众。
黎朝对他的称呼很快从喂变为谭公子又变成了谭师兄,几乎是单方面地,从天南聊到地北,愈发觉得自己与谭枫亲近起来。
但谭枫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黎朝。
因薛兰鹤的原因,他对天机弟子没有丝毫好感。
从天机山去岿岳原本六天足矣,他故意多绕了些路,为的是甩掉黎朝。
只是昨夜被他故意灌醉的黎朝醒来发现马车已经走远时,紧赶慢赶上,没有怪罪谭枫不叫醒自己,反而自责地道歉自己睡过了头。
真是
麻烦的小傻子。
谭枫心想。
总归还是把他也带回了岿岳。
岿岳山下的城镇中,谭枫赁下了一处院子。
怪医白日开始为谭柳治病时,黎朝就得空去镇上转转。他其实很少离开天机,又才刚刚弱冠之年,对什么都感兴趣。
当他晚上拎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去时,看到谭枫坐在床边守着小师娘。
谭枫转过头,眼眶竟是红的。
一刹那,黎朝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心软。
他问:谭师兄,吃豆包吗?
我还买了酒,是你给我喝过的那种。
月上柳梢,那晚谭枫饮了酒,和黎朝说了许多自己与谭柳小时候的事情。
从一家四口幸福美满到父母外出不幸遇难,兄弟二人沦落街头最后走散,他苦苦寻找印象中的妹妹多年,未曾想过小柳是他的弟弟
黎朝听得心酸。
他猛地喝完杯中酒道:谭师兄,你是个好兄长,以后你们兄弟定会苦尽甘来。
然后认真想了想,又开始为阁主说些好话找补。
那晚夜色不好不坏,谭枫喝醉了酒,开始觉得眼前喋喋不休的人有些烦
却也有些可爱。
他俯身上去,吻住了那双唇。
初见那天,他为了吓黎朝,曾压着人轻薄。
今日发现,身下人的腰肢,比印象中还要柔韧一些
次日,黎朝于傍晚放飞了一只信鸽。
信上告知阁主:一切安好,小师娘很好,弟子想再劝劝谭师兄,所以要在外多留些时日。
他转头看着床上依旧昏睡的谭柳,想起昨晚旖旎,脑子里忽然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小师娘,生子疼吗?
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晚一些回去,具体多久呢。
等小师娘病好了清醒过来吧,至少告诉他小阁主还活着,阁主还在等他。
我也还有些事,想问谭枫。
只是黎朝没能等到那天。
当谭柳病情好转,渐渐有了些清醒时刻后,黎朝发现,谭枫开始不再愿意让他接触谭柳。每每他问起谭柳情况,谭枫只是敷衍过去,又或是,带他上床。
直到有天早上,黎朝浑身疼痛从谭枫床上醒来,发现院子里已然空了。
那天有些冷,黎朝还记得他独自上了岿岳,苦候许久谭枫才出来时,那人的表情更冷。
你回去吧。我不会再让小柳见天机阁的人。你会刺激到他。
你以为,这些天偷偷与天机通信是神不知鬼不觉?
从今往后,我兄弟二人与你天机阁毫无干系。
黎朝心想:他甚至没有为我们的关系解释上一句。
原来黎朝在他眼里,自始至终只是天机弟子之一,再无其他。
下山的时候,下起了雨。
黎朝浑身都痛,最痛的是心,还有从今早开始就不断坠痛的腹部。
他浑身湿透倒在了医馆外头,醒来时听了大夫的话,有些迷茫。
大夫说他作为双性体质特殊,打掉也许有危险。
黎朝点点头,有那么一刻,有点羡慕小师娘。
他不愿去找那个人自取其辱,天机阁一时也回不去了。
黎朝去信骗阁主说自己仍在岿岳,实际独自一人躲起来,熬过了八个月。
孩子出生时是北方最冷的十二月,天还下着雪。
二十岁的黎朝孤身一人,流了很多血,痛了很久,才弄出来一个血糊糊会哭的东西。
他勉强把它擦干净,还未仔细看过,就送了人。
又一个月后,他回了天机。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
只是数月前离开时窗上挂着的那只青翠的草知了,已经变得灰黄。
第二十三章 番外二。秋蝉(中)
黎朝未曾想过,自己还有再见谭枫的一天,毕竟离他二人决裂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一年黎朝二十三岁,外出办事,不巧遇上天机阁的仇家,受了伤。
他正暗叹倒霉之时,忽然有人现身为他解围。待看清那人面容后,黎朝只觉得更加不幸。
谭枫抱着他去客栈的路上,黎朝一言不发。
当年恩断义绝时弄得这样狼狈,如今还能如何呢。
所以第二天面对谭枫追问他昨夜为何无故腹痛时,黎朝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人?
这四个字真的很痛,当年下山的一路刻进了他的心脏,黎朝记得分外清楚。
他原想等磨尽了谭枫的耐心他自然便会走了,但不知这人哪里不对劲,竟然自觉照顾起脚踝受伤的自己来。他们曾经的相处之道是一人说,一人听。如今两人都沉默寡言起来,在一起便只有无尽的尴尬。
谭枫每日上午出去办事,总会留下那只叫缁戌的黑色小鸟守着黎朝。黎朝看着这只曾是天机阁主信物的灵鸟,忍不住骂它:认贼作父。
待中午谭枫回来,那鸟在他耳边嘀咕一阵,谭枫忽然对黎朝道:我没有孩子。
黎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从此对着谭枫时更加沉默。
一个月后,黎朝终于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