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去见了几位与谭柳交好的岿岳弟子。其实这些年他过得如何,薛兰鹤早已在弟子回信中了然于胸。只不过,听他身边人讲述还是不一样。
谭柳这些年生活得很好。
他有兄长陪伴,有师兄师姐一同学习,他在门派中有自己的职责,他不用再依附于谁得到认可与恩赏。
谭枫做到了他承诺的,但薛兰鹤还是食言了。
他在岿岳小住了下来。
鹯儿看到他,才知前些天病中觉得爹和自己贴贴测体温不是梦。小孩哧溜一下躲进被子,又被他爹挖出来捏住脸蛋蛋:
鹯儿,你走之前爹反复嘱咐你什么?
唔唔能吃糖!
还有呢。
呜呜
父子俩好一通闹。
到了月初,又是谭柳下山送信的日子。
傍晚,薛兰鹤捉着孩子去洗了个热水澡,喂了饭喂了药才把犯了食困的小孩早早哄去睡觉。
谭柳是今日下午走的,算算时间大约快回来了
薛兰鹤行至半山道时,就远远看到一个矫健轻盈的身影。
他只觉得欣慰,却也遗憾。
他曾答应过亲自教小坛飞,而谭柳现在飞得很好,不再需要他了。
谭柳在半山遇到薛兰鹤多少有些讶异,那人见他过来,笑了,随即转身施展轻功向后山那条小路行去,挥手示意他跟上。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翩然跃上岿岳后山时,天色已晚,满月盈盈隐隐衬在苍蓝天空。
谭柳拨开树林,薛兰鹤正背对着他半蹲在地,看着那座刻着字的小木牌。
原来你是这样叫他的。男人摸着小馋虫三个字说着。
当初,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孩子还活着?
你兄长与我,认为这样对你病情更好。
不说这个,小坛。
薛兰鹤忽然站起身来,看向天空。
这里从前对你来说是伤心地,你也许没有晚上来过。可今晚的夜色很好,我想你也看看。
谭柳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一时间也有些愣了。他第一次发现岿岳的月亮原来看起来那么近让他下意识想走得更近一些,伸手去触摸。
他怔怔看着月亮,走到了林地边际,一丛树丛后,便是断崖。
忽然,他被薛兰鹤从背后紧紧抱入了怀中。
小坛别过去,太高了,我怕
他在怕什么呢?小坛心想。
阁主的心脏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跳得很快。小坛不禁想去数一数那频率一时竟忘了要挣开。
我很想你,我好想你
你有想起过我吗?哪怕是,混蛋的那个我也好,哪怕只是作为小馋虫的父亲也好
他听起来,好深情。
其实阁主的话总是深情又动人的,小坛心想,除去自己记忆中最后的那些不堪片段。
可是现在,他听起来还很伤心
那天他说到鹯儿的时候,也很伤心。
阁主说他丢失了近五个月的记忆,小坛在那个阔别已久的怀抱中,如同再次被蛊惑一般他沉溺其中,忽然开始有些想知道,那五个月,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十六章 踟蹰
那晚小坛做了一夜的梦,最后流着泪醒来,可醒来了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意识到阁主正坐在床边搭着他的左手腕,谭柳即刻不自在地抽回了手,用右手摩挲手腕上一道狭长陈伤。这疤痕是他当年病愈后就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鹯儿呢?
一位师姐带他去看比武了。
噢。
他刚想说你出去,我要更衣,那人便已经自觉推门离去了。
薛兰鹤坐在院中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个精致木匣,里面放的是一套黑金镖,每一片都几乎薄如蝉翼,细细打量会发现那是一片片柳叶的形状。
这是他专门托人为小坛铸造的。
四年前他承诺要教小坛练武时,就已经为他摸过筋骨,知他不宜使剑,但腕力尚可,可练暗器。从那时起他就是认真的,所以后来为小坛过血治病时,又反复叮咛怪医割左腕,要留小坛右腕无伤。
后来,他又磨了一位铸造师友人许久,才让人同意为小坛量身打造一套暗器,暗器完成后,薛兰鹤自己又亲自画了指法图谱。
时至今日终于有机会亲手交给小坛
他看到小坛摸着暗器时眼里的光亮,知道他是喜欢的。
小坛从前就爱看江湖话本,薛兰鹤还记得。
十八岁还在寄人篱下跟着戏班卖艺的小坛会爱上那时的薛兰鹤,也许就是也有些原因,是他向往薛兰鹤这样的江湖人所拥有的人生。
薛兰鹤一直知道的。
只是从前的他利用这份倾慕再多在小坛身上寻些乐趣。
而今时今日:
他握住怀里人执镖的手,亲自教他手法,逐字逐句为他讲解图谱
只希望心上人一切夙愿如愿以偿。
一下午,薛兰鹤都在院中教授谭柳暗器入门。
手把手地教,肢体接触必然是有的。师父点到为止,不带轻薄之意,可徒弟的脸还是有些热。他们毕竟孩子都快四岁了。
薛兰鹤自然也看出来谭柳不自在。
他放开了执着他的手腕,道:入门指法已教完,剩下的,有空时你自己研习图谱便好。
谭柳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佯作研究图谱。
小坛。薛兰鹤忽然又叫住他。
我明日要走了。
谭柳愣了。
阁中事务繁忙需要我回去主持。
薛兰鹤看出来谭柳的失神,又解释道:
你不用担心,只我一人走,鹯儿会留下。
他每日都要吃药,不能吃糖,麻烦,呃你记得督促他。
还有
薛兰鹤呼哨一声,叫来一只黑色小鸟,给它脚腕系上细细金链,递给谭柳。
这只鸟儿留给你,它懂闻香寻人,还能说人言,鹯儿贪玩,如果跑不见
不要。谭柳盯着那条细细金链。
小坛?
薛阁主自己留着吧,我不想要
他低垂下了头,脸色发白。
薛兰鹤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上前握住谭柳的手刚欲解释,门外忽然传来笑闹声,是鹯儿被师兄师姐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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