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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3节

「你有这种兴趣啊?跟无聊的女人没两样嘛。」

「才不是呢!」

连律都被自己粗暴的口气吓了一跳。已经有好几年没这麼大声说话过了。

「店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

律深深呼吸一口气,稳定情绪。

「应该是我的错吧。因为不想让他回到老婆身边。才撒娇要他陪著自己。他是个不懂得拒绝的温柔好人,所以才被逼得那麼痛苦。」

「喂,不管你再怎麼笨,也应该知道温柔跟优柔寡断是两码子事吧。」

明明是他说要冷静下来说话的,但粗暴地捻熄香菸后,连佐佐原自己的声音都多了分焦躁。

「这样的话,他就是个温柔又优柔寡断的男人。和我睡过之后,他就觉得该对我负起责任,所以才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因为我什麼事都顺著他,才让他觉得更难过。」

脑海裡瞬间闪过那个男人痛苦哭泣的模样。比起喜欢或爱之类的甜言蜜语,他更常说的是「对不起」三个字。

(如果我没有诱惑他、如果我们没有上床的话,他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也不用烦恼赡养费和慰问金的问题了。)

和妻子谈妥离婚的最后那年,他经常躺在被窝裡轻喃著「我们一起死吧」。律觉得很痛苦也很害怕,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时间再也无法倒退重来。

「他没有办法在孩子和我之间做出抉择,连判断能力和心都变得软弱了。想扩大事业却失败,所以才一声不响地带著家人逃走。」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不至於软弱到会选择用自杀来结束一切。躺在沙发上成天在梦与现实间徘徊的那段日子裡,只有这件事让律稍感安慰。

如果喜欢的男人因自己而死,律大概也会崩溃吧。那实在太沉重了。

不管他的作法再怎麼残忍,单以别离的结果来看——至少还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那个男人就这麼逃了,被丢弃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被毫不留情地指出心裡的伤痛,律突然感到无力。或许是因为刚吐出那些因为太羞耻而从没对外人坦承过的心底痛楚,律只是希望他别这麼轻描淡写地说过就算,但并没有因此生气。

「我还是很难过啊,毕竟我们也同居了三年。」

「和那种傢伙在一起也不会什麼好处吧,你跟那个男人都是大笨蛋。好久没听到这种蠢事了,你的故事根本当不了的题材嘛。」

「哈哈……」

听著从佐佐原口中吐出你呀我的直率称呼,面对他那张惊愕到近似呆愣的表情,律只能报以苦笑。事到如今就算被同情,也只会让自己更难为情。

「我又不是为了让人歌颂,才恋爱的……把杯子给我,要喝咖啡吗?」

「要——真是的,你赶快忘了那个男人吧,事到如今还拖拖拉拉的放不下,实在太难看了。」

「他是个会让我想起爸爸的人,要忘掉可能不容易吧。」

把咖啡倒进外表、大小都不同的两个杯子裡,律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连对克己也不曾提起过的真心话。

「你的兴趣还真是糟糕啊,居然有这麼自卑的心态,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的老爸上床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不是常听说妻子和妈妈总有几分相似吗?我想我大概也是这样吧,总是会无意识地选择跟爸爸相似的男人。」

佐佐原浓密的眉毛轻桃了一下。

「是不是杯子拿错了?不是这个吗?啊,还是你要加砂糖和牛n_ai?」

是不是哪裡惹他不高兴了,律慌张地伸手想拿回才刚放到佐佐原面前的咖啡。

「没有,没什麼啦。」

「是吗,没什麼就好。」

把吃剩的餐盘收回流理台,律坐在餐桌前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强烈的咖啡香气立刻窜入口鼻之间。

「……真好喝。」

这不是一般的手泡咖啡,应该是咖啡豆不同的关係吧。这是刚磨好的新鲜咖啡粉,没什麼酸味的混合种类,散发出一股律不曾闻过的香味。

(这不是一股的咖啡豆,应该是从咖啡专卖店买来的吧。)

佐佐原虽然是个大而化之的男人,对细节部分说不定异常讲究呢。如果以后都要一起生活的话,最好一开始就能搞懂他的生活规则。

冷静下来后,律马上想到这一点。要和别人一起过日子,举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人应该不太好对付吧。)

对从十岁开始就被亲戚收养的律而言,察言观色并非难事,可是面对睡眠时间不规律的人,想搞懂他的生活準则想必会更加困难吧。

(如果只是食物的话——他还挺好懂的……)

轻啜著热烫的咖啡,佐佐原又垂下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从脸颊延续到下顎的坚毅线条、没有一丝累赘的脸孔、看得出骨头形状的修长手指……就在律看得失神时,突然意识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锐利视线,律於是动了动嘴唇出声道。

「佐佐原先生喜欢加了辛香料的料理吗?」

「嗯?」

抬起头,佐佐原淡淡地笑了。

「只要好吃的话,我什麼都不挑。」

「我当然也有自信能做出令客人满意的料理,不过如果能知道你喜欢的味道就……」

「这麼说起来,你会学做料理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吗?听说你爸爸是开西餐厅的。」

遮断律未竟的疑问,佐佐原一脸认真地望进眼瞳深处,律又学不乖地感觉到心臟激烈的鼓动。

「你知道我爸爸的事?」

「突然想起来的。应该是十年以前吧,匡史曾跟我提过你的事。说是有一对父子,爸爸病死了留下儿子一个人。唉,我也是从小就没了父母——我记得那傢伙还说是发生在他弟弟的好友身上的事。」

「佐佐原先生家也是吗?」

「……和父亲从事同样的工作不会很怪吗?」

无视律的疑问,佐佐原低喃著。

「你对男人的兴趣不太好,下次还是选个不做菜的男人吧。」

「说的也是……办得到的话,我会努力试试看的。」光是听他人讨论自己的事实在很不公平。想是这麼想,可是如果关口反驳的话,又怕会惹他不高兴。

「关於吃饭的事,我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难吃的东西我是不会吃的。」

喝光杯中物后,佐佐原的声音也多了分冰冷。

「顺带一提,我最讨厌有人对我问个没完。」

果然没错——律在心裡暗想。

如果有车子的话,就去开过来吧——因为佐佐原这麼说,律只好出门一趟,把车开过来。再回来时,佐佐原已经回到二楼的和室工作了。

虽然说是二楼,但也只是走上几阶楼梯的小空间。感觉上就像是在屋顶增建的部分。使用的木材很新,窗户也颇大。被书柜淹没的榻榻米上放了一张电脑桌,面对电脑桌的佐佐原看起来就像坐在书桌前用功唸书的小孩一样。

「请问……我可以打扫家裡吗?」

拉开纸糊拉门的律怯怯地出声询问。

「随便你想怎麼做都行,可是不要碰原本放在那裡的东西。其他想怎麼做我都无所谓,有事的话我会再叫你。」

听著背对自己传来的回答,还有同时响起的键盘敲打声。

「那——你打算几点吃晚餐?午餐也迟了很久才吃的……」

没有回应。

被书本掩没的八迭榻榻米大小的房间裡,因抽菸而佈满烟雾,连那宽大的背影也变得朦朧不真实。但,佐佐原仍接著又点燃另一根烟。心想要抽菸的话也该把窗户打开吧,但看著男人紧绷的背影,律也不敢随便移动脚步。

「那是很急的工作吗?」

律不安地吐出搀杂了嘆息的疑问句,听见椅子发出噥嘎一声,佐佐原转过头来。

啊,他戴著眼镜。才这麼想,一道严峻的声音也同时窜入耳膜。

「知道的话就快点滚出去,少在这边烦我。」

这就是所谓「心隋个好」的时候吧。果然很难相处。

(还真是波涛汹涌啊……)

再惹他发飙就不好了,走下楼梯的律无意识地又嘆了一口气。

早就习惯有男人大吼小叫的职场了。餐厅的厨房忙起来时,还经常被踹呢。厨师手上大半时间都拿著菜刀与锅子,一有什麼不满都是先出脚再说。职场就是战场,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处於ji,ng神紧绷的状态。

可是佐佐原的状况不一样,从午餐时的对话就能感觉得出来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把生活和工作划分开来。

(我的体内也是波涛汹涌呀……)

律用力咬紧嘴唇等待胸口的疼痛退去。如果是个爱哭鬼,现在大概早就泪流满面了吧。

——快点滚出去,少在这裡烦我。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感到意志消沉的话,那该怎麼办才好?明明才认识他没多久,明明还没从失恋的痛苦中重新站稳脚步,只是不巧他的声音和外貌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已。

「啊……讨厌,我真是烂透了,这是什麼烂工作嘛!」

脑子昏沉沉的,满溢的情绪不晓得该往何处发洩,只好搔乱自己的头髮。克己说的果然没错,过长的髮丝都缠在手指上了,瀏海刺进眼睛裡,好痛呀。

还是辞职吧。

要再次逃进克己的屋子裡,回到窝在沙发上的生活吗?

扯著髮丝,背倚著墙的律漠然地自问自答。

「——这麼做才真的是糟糕透顶!」

根本用不著深思,答案早就存在自己的心裡了。

佐佐原家只有厕所和浴室保持应有的整洁,平常会去使用、打扫的大概也只有这两个地方,其他的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仔细数一数,共有五间房间,全都是和室。

玄关旁堆满纸箱的房间、被当作通道使用而空无一物的房间、放著大电视的起居间,大概从几年前搬进来后就没有使用过了,桌椅上都覆盖了厚厚一层灰尘。

佐佐原的寝室在二楼,地板从榻榻米换成木头材质的地板。衣服、书本、纸片丢满地的结果,就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床边的矮柜上放著喝过的饮料和塞满烟蒂的烟灰缸。

「房间乱成这样,只有床还保持得相当乾净。」

恶作剧地扑到双人床上滚了一圈,窜入鼻间的是洗农ji,ng的清香味道。

早就对厨房的空无一物有所觉悟了,但仔细观察这个房子一圈后,还是不由得感到愕然。佐佐原的生活实在太偏执了。

「哪裡有床铺跟棉被啊?」

犹豫著该从什麼地方开始著手收拾,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把玄关旁要拿来当自己房间的和室收拾起。搬出纸箱找出吸尘器后,再把自己车上屈指可数的几件行李搬进来就算大功告成了。

至於佐佐原口中的床垫棉被,仔细翻过了一楼和二楼还是找不到。

为了不打扰佐佐原的工作,本来想在吃晚餐的时候再问他的。可是佐佐原并没有下楼来吃饭。

「饭煮好了。」

轻唤了一声,得到的回答却是满不耐烦的一句「晚一点再吃」。

晚一点是什麼时候,答案是好几个小时之后。

在厨房待命了二个小时后,日期往前推进了一天。对厨师而言,这是最痛苦难挨的空白时间。

「已经十二个小时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他的集中力未免太惊人了吧。」

佐佐原并没有下楼来的意思,律只好「自作主张」的先行洗过澡换上睡衣。睡太久而迟钝的身体与ji,ng神上的疲劳一口气全冲了上来,身体也变得更加沉重。

「真不敢相信,居然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实在是太过分了。」

眼前是佐佐原碰也没碰、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的料理。自己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事而已,丢掉已经冰冷的食物——律咬紧牙关却无法可想。

累得趴倒在餐桌上,律做了一个讨献的梦。

那是个痛苫、恐怖又寂寞的梦。

『我马上就会去接你了。』

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父亲轻声说著。梦中的律知道那是欺骗自己的谎言。

(不要,我想待在这裡。)

心中的声音却无法传递出去。

『你要好好听伯母的话喔。只要律当个好孩子,爸爸的病也会马上好起来的。』

(我会当个好孩子呀。可是不行,我不能跟伯母一起离开。)

『回家后伯母会做律喜欢的菜唷。好嘛,律要当个好孩子呀。』

(我还想再多陪在爸爸身边一会儿呀。求求你们,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

如果是长大后的律,应该就知道当时该说些什麼才好了。

好遥远、好遥远的过去。

『小律,爸爸的心臟坏掉了。』

(看吧!所以我就说我不要开开嘛。)

『那是得花很长时间的大手术,可是手术成功了唷,而且呀……』

(所以我才不想到伯母家来呀,我还想跟活著的爸爸多在一起一会儿啊……)

律在梦裡哭了,却流不出眼泪。律自已也很清楚这一点。

「喂,快点起来啊。」

有谁在摇晃自己的肩膀,律这才从梦裡惊醒过来。

「你这个大笨蛋,就是因为睡在这种地方才会做恶梦啦。你刚才还说了梦话呢,梦到你爸爸了吗?」

「——我忘记了,反正是梦嘛……」

咖啡的香气泌满空气。那是刚冲泡好的,浓郁、强烈的咖啡香。

「咦?现在几点了?你吃过了吗?」

还以为已经早上了,律慌张地想找出掛在墙上的时鐘,只可惜佐佐原家并没有那种东西。

「凌晨二点,现在还不用吃饭。」

「骗人的吧……我到两点都还醒著呀,我马上去做一份新的。」

好不容易终於清醒了,律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腕却破一股蛮力扯住。

「我还在工作,先不用吃啦。现在吃饭的话,就会想睡觉了。「

「什麼意思啊?」

「再一会儿就可以结束了。等早上把资料送出去后洗个澡,想吃的话再说吧。不过说不定吃饭前我就会先睡了,你就别瞎忙了,赶快回被窝裡睡觉去吧。」

「我找不到床和棉被呀。」

想到佐佐原所说的「等一下」居然得等到早上,律就忍不住蹙起眉头。这麼一来,不就等於绝食一整天了吗?

「那就到我的床上去睡吧。我要睡觉的时候再把你叫起来,这样总行了吧?」

他都说得这麼坚决了,律也只能頷首同意。昏沉沉的睏倦睡意从脚底抓住了自己。

「饿的时候就把我叫醒,我会替你煮饭的。」

「知道了啦,快点上去睡觉!」

又倒了一怀咖啡,佐佐原不耐地挥了挥手。

醒了再睡,还是同样浅眠。同样的画面反反覆瀆地山现,全都是细碎的、无法掌控的梦境。

这一次不是阀於爸爸的梦。

是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

(是谁啊?这……是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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