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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1节

s北陆的春天依然寒冷。

青蓝的夜空洒下几丝小雨,连空气都被渲染成灰色。早知道会下雨的话,就应该开车出门才对。松永律在心裡叨唸著,边迈开步伐从公车站牌跑开。

在外型可爱的小小街坛照s,he下,长长的睫毛闪动著光亮,圆圆的大眼睛是淡淡的褐色,纤细的身形在前方拖曳出矇矓的影子。

(简讯……还没来啊。)

视线落在稍嫌纤弱的掌心所握的于机上,同住在一个屋簷下的情人还没有传来联络。

沉静冰冷的雨濡shi了律柔软的头髮,点点水珠沿着滑嫩的瞼颊与嘴脣滴落。被雨水渗透的柏油路面残留著黑色的足跡,走过拉下铁捲门的商店街,苍白的街灯映照出公寓外型。

熟悉的房间窗户仍是一片黑,他还没有回到家来。

「真是的,店长到底在搞什麼嘛。」

伸手拭去沾在睫毛上的两滴,律一脚踏上水泥阶梯。

心裡不知怎地,就是有股莫名的s_ao动。

从一早开始就感到心神不寧,今天跟平常的休假日似乎有些不同。

比二十四岁的律还要大上十六岁的情人去见与他分开生活的孩子,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今天他也说要请女儿去自己开的店裡吃饭而比平时更早出门。律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去哪家电影院看了几点播映的电影,也询问了是不是要用车。

不管哪一点,都跟平时有很大的不同。

「已经十一点了……」

店长的孩子还小,平常的话,他早就送女儿回妈妈那边,也该是回家来的时候了。

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律又说不出来是哪点怪。

(该不会发生什麼意外了吧……)

强迫自己吐出压抑在胸口的灰色想法,律拿出钥匙cha入一楼最深处的那扇大门,随即蹙起了眉头。

(门怎麼是开的?)

房门并没有上锁。

「店长,你回来了吗?」

打开门,律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双眼所及之处全被搬空了。

不管是玄关、还是房间裡,除了迴荡在空气中的静謐沉寂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敞开的客厅大门另一头渗透出一片深蓝色泽。从窗帘缝隙间攫进的街灯光影,让律清楚看见本该是摆在窗户旁的桌子舆书柜都已经消失的事实。

「什麼……?」

仿彿血液瞬间被抽离身体的惊愕感觉,颤抖的手指试图想打开玄闆的电灯开关,却搞不清楚早已习惯的电源开关到底在哪裡。

「店长——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没有半点东西、没有半个人。静默的空气压迫著鼓膜,几乎都快塞爆耳朵了。空空如也的屋子正逐渐夺走律的体温。

(我被抛弃了……)

身体忽然觉得一阵无力,律软弱的跪倒在玄关。

茶褐色的大眼睛不管闭上又睁开几次,夜色中那个完整的影像仍旧无法消失。

「克己,我该怎麼办才好?」

律蹲在车裡狭窄的驾驶座前方,紧抓著手中的行动电话。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已经过了一天.对一个早已躺在床上梦周公的上班族而言,对方还是在响了一声后立刻接起电话。

『什麼怎麼办?』

儿时玩伴沉稳冰冷的声音轻触耳朵,支撑著肩膀的车门愈渐冰冷,使不出力的身体似乎又被夺走了更多东西。

「店长不见了,不管是家裡还是店裡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

『……你现在在哪裡?』

瞬间的犹豫过后,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动摇,温柔地抚慰著律的听觉神经。

「我在车站前,店的附近。」

『继续待在那种地方也没什麼用,到我家来吧。现在立刻过来。』

雨势更强了,这是场让冰冷空气为之泛白起雾的雾雨,也让夜色变得更深沉。小小的车子有些沉重,因为后座放了纸箱,后车箱装著垃圾袋、副驾驶座上也搁著塞满手提行李的波士顿包。这些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只需一台小车就能全部装下。此时脑子昏沉沉地什麼也无法思考。

真不敢相信——自己好像就快死掉了。

来不及反应红灯,好几次律都是突然踩下紧急煞车,驶过隔著一条大河的新兴住宅区,总算到达那栋熟悉的公寓大门前。

按下门铃没多久,大门就从内侧打开了。一抹细长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克己……」

一柳克己拥有一双冰冷的眼神,那张太过工整的脸孔正面无表情地盯住自己。一如他淡漠的声音。克己脸上也不大会有表情出现。

「我该怎麼办才好?」

「嗯。」

以简单的单音表示出「我懂你的困境」,包裹在睡衣底下的纤细手腕轻轻搂住了律的肩头。儿时玩伴略嫌粗硬的头髮拂过津柔软的脸颊,刚洗过澡的身体散发出清爽的淡淡香气。

「律,你的身体怎麼会冰成这样子?」

克己原本就比一般人的正常体温更低一点,但今天的他却让律感到温暖。

「总而言之,还是先喝点热饮暖暖身子吧。」

在与自己同样纤细的背影带领下,律脱了鞋跟著走进克己的房间。

克己这裡是间感觉很温暖的套房。深蓝色的窗帘、木头地板上铺著绒毛地毯、代替餐桌的低矮桌子、还有夸耀著存在感的偌大沙发。不管来过几次,克己的房间都是那麼简约。

吊在衣架上的西装显示出克己的上班族身分,其他就没什麼东西了。

「还是想喝咖啡?」

用马克怀装著搀了热水的威士忌递到无力瘫坐在绒毛地毯上的律面前,克己轻声询问。

「不用了。」

律摇摇头接过马克杯,忍不住嘆了一口气。掌心间的陶器应该是温热的才对,律却对手中的温度没有多大感觉,直到拿起杯子轻啜一口,才意识到甜甜的香味和温热的酒ji,ng蒸气正袭向自己。

「唔……」

舌头掠过热烫的感觉,可是一点也不觉得痛,大概是因为心臟怦怦地跳个不停的激烈程度已经掩盖其他感觉了吧。

「你的脸色不太好。」

桌子那头,把手肘靠在桌上的克己拿出烟灰缸低喃道。

「如果想说什麼就说吧,我会听的。如果不想说的话,那就早点睡吧。」

律又喝了一口温热的威士忌,薄软的嘴唇微微掀动。

「我在电话裡也说过了——我从外面回家后,发现公寓裡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店门上也贴著改装中的告示……」

「是漏夜潜逃吗?」

「大概是吧,连手机都打不通了。」

律工作的酒吧位於车站前的大楼店面,小而整洁的店裡选用深色的木材为基本色调,隔著柜檯站在开放式的厨房裡,就能一眼望尽除了厕所之外的每个角落。

「店裡连椅子、桌子和冰箱都不见了。」

直到此刻仍无法相信亲眼所见的景象,律的声音难掩嘶哑。从二十岁开始就一直工作到现在的店,就像公寓一样被搬得一乾二净。

「你们那间店裡的东西有新到可以拿出去卖人吗?」

「冰箱两年前坏了,所以买了新的……椅子就难说了,可能是丢掉了吧。」

「我想应该是叫回收车载走了,如果真的不想要的话,就算丢在店裡也没有关係才对。」

「洗碗机是还留著啦,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机型了。」

从厨师学校毕业后,一开始找到的工作是食品厂商旗下的家庭式餐厅,一年不到的时间,经人介绍进入法式创作料理的领域。到大饭店的餐厅实习时,律就发现自己对得和一堆人一起共事的工作很不拿手,所以待在法式餐厅的工作时间也不满半年。会离开那间法式餐厅,也是因为店主的朋友急需一名厨师的关係。

如果可以的话,请到我的店裡来帮忙吧——於是,律才接触到酒吧。更準确来说,应该是居酒屋的职场环境。

就算来我的店裡工作,对你的经歷大概也不会有所帮助吧。

身兼老闆的店长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但让人感到放鬆的店裡氛围、和看起来有些软弱的温柔店长,都是让律感到心动的原因。

『我喜欢可以看见客人脸上表情的厨房。』

说出这句话时,律终於明白为什麼至今为止所待过的职场总让自己感到不自在。比起喜欢料理这件事,律更喜欢的是为谁下厨的感觉。

就像孩提时代时爸爸所做的事一样。

『我父亲开了一间西餐厅,来的客人几乎都是熟面孔。小的时候,我一直看着父亲工作的模样。所以也一直努力磨练自己的手艺。但是,比起追求饶富新意的料理,我更喜欢看见吃著我做的料理而面露满足笑容的客人。』

店长是个比起注重每一盘上桌的料理,更用心经营店裡氛围,希望能让客人感到舒适的男人。对律而言,这裡也是个可以不用时时绷紧神经的舒适战场。待上四年之久的时间,就连一锅一勺也变得像家人一样亲密。

可是……

(没想到居然这麼轻易就转眼消失了……)

律早就懂得这种滋味了,就在某一天,重要的宝贝突然被全数掠夺的伤心过往。

但,刺入心窝的丧失感还是强烈到令自己感到悲痛。

「关於今天要离开的事,对方难道什麼都没有说吗?」

克己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淡然开口,聪颖的目光却牢牢盯住律的一举一动。

「没有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老头的欠债跟律一点关係都没有吧,你应该没有在什麼奇怪的文件上签名盖章吧?」

「没有啦,而且店长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啊。」

「说的也是,感觉上他就是什麼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的类型。」

往自己的杯子再再倒了一杯威士忌,克己半搀著嘆息又吐出一口烟雾。

「一个人……」

律的双眼凝视著手中摇晃的红褐色液体,仍不停发颤。

「他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如果那个人打算寻死的话……我真的……」

「不会有这种事啦。」

克己随口回答。克己虽然知道店长有些财务上的问题,却不知道店长曾轻萌生过自杀的念头,因为律从没对克己提起过。

「如果真有个万一——那傢伙真的被你发现他死掉的话,我就冲过去再杀他一次。」

「……」

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话,说不定克己心裡有一半是认真的吧。

小学时因分发到同一班而交好的一柳克己,就算不明说,也应该知道律对「死」这个字何其敏感。

毕竟两个人已经相识十四年了。十岁认识彼此时,律已经失去父母,尚年幼的他只能被亲戚收养。

「你说公寓都清空了,那你的那些行李呢?」

「就放在我的车上。」

律轻声回答。发现被胡乱塞在行李箱和袋子裡属於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时,律感觉自己就像被随随便便丢弃的垃圾一样。

「他会背著你偷偷收拾,就表示不想再把你牵扯进去了吧。」

身旁的克己伸出手来,温柔地轻抚律的脸颊。

「我很讨厌那个老头不乾不脆的个性和惹律伤心难过的作法,不过他没有带走你真是太好了。」

不懂人心伤痛的克己的手虽然有些冰冷,却相当柔软。

「总而言之,今天喝完那杯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点点头,律拿起失去温度的马克杯贴向脣边。一口一口地喝下杯中物后,指尖渐渐暖和了,但痛彻心肺的冰冻感觉却没有因此消失。

律在克己房间的大沙发上躺了一夜。隔天检查完行李后,再把车子开回租赁的停车场,只因二线道的马路禁止停车。

疲累过后,律又睡了一整天。

整颗心都被消磨殆尽了。

接到电话是在店长漏夜潜逃的三天后。克己出门工作时,律仍缩在偌大的沙发上假寐。

手机的液晶画面上显示出「公共电话」几个字。

一接起电话.对方只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短暂的沉默过后,又说了「真的很抱歉」,掠过耳膜的,是几近枯竭的声音。

「……店长,你到底在哪裡?」

想说的、想问的实在太多,律的嘴唇却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说出想说的话。像是行李中怎麼找也找不到的银行本子和印鑑到哪裡去了?还有没有回来的意思?是不是还有点爱著我?……想说的话那麼多,却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我跟家人回乡下了。』

当店长说出这句话时,律就像被塞住嘴巴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说,他已经和妻子重修旧好,接著又是「真的很对不起」或「请原谅我」之类的反覆著歉意的语句。

这些话已经足够让律明白,两人之间的关係真的到此结束了。

忘了说再见,也忘了提醒他要好好照顾女儿。到头来律什麼都没说就切断了电话,接著把身体沉入大大的沙发裡。

(啊……我可能就快死了……)

像是从水龙头缓缓滴落的水滴般,滴答一声,就此消失。

过去也曾有过几次和情人分手的经验,但从没有过这麼绝望的感觉。失落感过於强烈,强烈到超过实际失去的那些。

(又再一次——失去属於我的位置了。)

每每想到这裡,总让律心痛到难以呼吸。

北国的冬季总让人有种时间就此停滞的错觉,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时序已经进入春天。如此短暂的季节,几乎来不及改变什麼。屋子一整天都处於安静无声的状态,除了冰箱的马达偶尔会发出机械性的低呜之外,绀蓝色的窗帘遮断了窗外的一切景物。

在那之后,律根本提不起劲做些什麼,心裡有个声音不只一次低声喃喃著「我就要死了」,但现实中的律当然不可能就这麼死了。

「之前没办法去我也觉得很抱歉啊,可是赏花这种事明年也可以吧。」

靠在沙发椅垫上的儿时玩伴因为背过身的关係,明明是近在身旁的声音却觉得有点距离。

晚上十点。电话的那头是他的情人。

「律?嗯,他遗在我家啊,现在正躺在我身后呢。」

克己端正的脸孔稍微转过来轻瞥了一眼。趴在沙发上的律一句话也没说,只静静地垂下长长的睫毛。

(原来四月也快结束了呀。)

那个夜裡,明明还冷得要命的。不经意回想起那一段过去。

或许是睡太多的关係,律已经搞不清楚待在这裡一个半月的时间,到底算长还是算短。

「啊啊……嗯,他的身体应该恢復得差不多了,现在也能正常进食了。」

这麼说起来,自己的确是瘦了不少呢。

律转了个身换成仰躺的姿势,手指悄悄滑进衬衫底下,摸了摸最下面的一根肋骨。

(——我还真是糟糕啊。)

店长离开之后,好一段时间律都没办法进食。既不想吃、硬是吃进肚子裡也没办法消化,让原本就纤细的身体没一下子又掉了好几公斤。

(这麼一来,我大概好一阵子都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了……大概也没有人想抱这种瘦巴巴的身体吧。)

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配上纤细的体格,再加上一张娃娃脸,总让人以为他比实际年龄还小了好几岁,但律毕竟已经不是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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