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格外乖巧,任谁都看得出他有所求,燕帝和楚驭各自心照不宣,只等他开口。果然,元景等他喝了几口,转头挽住燕帝的手臂:父皇,我想要大哥入宫做我的伴读。
燕帝淡淡道:朕不是给你选了崔家的小儿子么,怎么?不喜欢他?
崔左丞家的小儿子崔应芳入宫不过数日,虽与元景年纪相当,学问也算上佳,但说话做事皆与其父如出一辙,老实守礼,以忠臣之风为纲,自然不会陪元景做那些非明君所为的胡闹之事。元景听了燕帝这么一问,闷闷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他不愿背后说人,扭捏了一会儿,又巴巴地看向楚驭,软糯道:我想让大哥来陪我。
燕帝不接他这个话,只看了楚驭一眼。外间诸多有关楚家的传言,楚驭估摸着皇帝是不放心让自己待在太子身边的,何况这小东西缠人的厉害,只怕答应了,日后要被他烦死,他可不愿才入京就惹上这些麻烦事,拱手道:臣刚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只怕难当大任,请陛下恕罪。
燕帝一颔首,见元景满脸失望,又哄他道:人家远来辛苦,景儿要懂得体恤,此事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元景闷闷地嗯了一声,双手扒着碗,不声不响地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风雪愈急,燕帝听闻楚府车马已等候多时,也不多留,赏了些玩意儿权作嘉奖。楚驭谢了恩,出门时燕帝又命人拿了罗绢伞给他,他嫌这物件累赘,御赐之物不好乱丢,握在手中也就罢了。寒雪夜里,宫中事务较往日冗杂,宫人们往来不断,楚驭为了躲清净,选了一条小路走。此处假山林立,又有清溪环绕,比别处冷得多,也幽静的多。他走了没几步,便看见前方影影绰绰,是带刀的御林卫押了十几个瑟瑟发抖的宫人往掖庭去,这些宫人里有男有女,老的极老,小的又极小,楚驭略一思忖便猜出他们的身份,定是太子宫里的了。
心里冷笑了一声,皇帝对着小东西半点脾气也没有,原来是把火发到这些人身上了。此时身后传来喊声:大哥。
楚驭转身,见元景居然追到了这里,他没有拿伞,身上湿漉漉的,雪化开之后,顺着额头滴水,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楚驭皱了皱眉,心道太子身边人确是疏于管教了。撑开伞疾步迎了过去:殿下。
元景身量不足,勉强只及他胸口,每每说话都得抬起头,雪映天明,他眼睛也亮晶晶的:大哥。
楚驭挡着那些步履匆匆的宫人侍卫,背着外人,他对这个小东西实在生不出多少敬意,随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雪水:嗯?
元景声音有些委屈:你为什么不愿意来陪我?是生气我之前隐瞒你么?
楚驭有些惊讶了,总当这小东西不谙世事,没想到他也听得懂别人的弦外之意,思索片刻:没有生气,我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有点累了。何况这宫里不缺能人,叫他们陪你玩也是一样的。
元景身边有的尽是管着他拘着他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楚驭,听了这话,急的脚都踮了起来:那怎么一样?他们根本不带我出去玩啊。
楚驭想起刚才那一幕,也不知那些人下场如何,心道,你还是乖乖呆着比较好。见小东西委屈的快要哭了,有些好笑地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以后有机会陪你玩。远远看见几个宫人匆匆跑来,拿起他的手将伞按进他掌心:天冷,殿下还是快点回去吧。说罢,不等答话便转身疾步而去。
深夜诸宫皆闭,唯有长宁殿里灯火通明,燕帝批着折子,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景儿睡下了?
刘林毕恭毕敬道:回陛下,太子吃了一点乳酪,已经睡下了。
燕帝又批了几笔,方道:绑走太子的那些人找到了么?
刘林回想起先前听到的描述,略一迟疑,见燕帝抬头看他,忙道:找到了,就在太子说的破庙中,应天府派人去时只找到一个活口,且被砍去双足,已近濒死,其余人斩首碎骨,死状各有不同。
燕帝听到这里,笔锋一顿,少顷,又问:都是楚家那小子杀的?
刘林不禁打了个寒颤:是,仵作说,多是一招毙命,七八个人围攻而上,连抵挡之力也没有,这位楚公子,可真厉害的紧,才十几岁就有这样的本事和狠心。
燕帝沉默半响,淡淡道:神武将军早说他这个儿子是天降的煞星。比划了一下:他像景儿这么高的时候,就能孤身入狼群斩头狼,再长大些随军上过几回战场,每次皆有斩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一般的武将都不敢招惹他,现在收拾几个草寇算什么。
刘林观燕帝神色漠然,揣度着他的心思道:边疆常有战事,他跟在将军身边,耳濡目染,手段狠些也是难免,他有这样的本领,日后辅佐太子为国效忠,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皇帝冷哼一声,扯了个笑容出来,眼中却无笑意:今晚你又不是没看见,这小子傲气的很,哪里是肯乖乖听旁人调遣的。说到这里又有些不悦:老子已经难缠的紧,生出的儿子,比他还难缠。一时间又想到太子天真良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叹:朕的景儿哪里是他的对手。
刘林赔笑道:殿下还小呢,皇上慢慢教他便是,况且楚公子再怎么厉害,到底是个臣子,还能翻天不成。
燕帝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一指砚台,示意他研磨。刘林忙上前伺候,待发墨如油,点若清漆之时,方道:陛下,太子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先前伺候他的那些人如何处置?是留下还是他抿紧了唇,不忍吐出那个字。
燕帝批完一本奏折,长舒了一口气,他刚处理完一桩麻烦事,心情正好,饶有兴趣地在刘林脸上画了几瞥胡子,笑道:留下做什么?叫朕看了生气么?
第6章 牢笼
入宫前楚驭派人往家里知会了一声,方青没想到他出去立了一次威,居然还跟太子扯上关系了,思及先前种种,愈发觉得当时大意的过了头,自己尤是如此觉得,又怎能指望别人不多心?见楚驭自出了宫门便一语不发,心中更是忐忑。雪路难行,好容易熬到回府,才问起入宫之后的的事。
楚驭只捡紧要之处说了说,见他脸上顾虑重重,道:事情既已发生了,多想也无用,到底这件事我们问心无愧,不用怕什么,况且如果有人真想整我们,就算天天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也能寻到由头。
方青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接过他拧干的毛巾,又问:公子,太子既然喜欢你,何不顺势答应他?追了几步,替他将腰间佩刀挂于床边。
楚驭自顾脱了靴子:咱们根基不稳,眼下还是低调些好,何况我诸事未竟,哪有那个闲工夫陪小孩子玩。
方青知道他们家这位公子自小与众不同,莫说是同龄伙伴,即便自己这样比他年长一些的,面对他也多是敬重。但看他明明大不了人家几岁,一口一个小孩子喊的倒顺溜,不禁暗自好笑。想起他与元景相处时无措的样子,故意道:我看太子天真可爱,皇上又对他宠爱至极,横竖咱们现在明面上无事可做,陪他玩玩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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