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将军将门世家,膝下三子,性情皆如其父般不苟言笑,楚驭更是平添了一分冷漠桀骜,他是天生的武将苗子,别的孩童还在父母膝下撒娇玩闹之时,就已上了战场。弟弟们敬他怕他,却从不敢缠着他,平日的相处,与军营中仰慕他的士兵差不了多少。平日里杀敌冲锋,他从无惧色,但那些强硬的手段,全不能拿来应对眼前的场景。
方青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忍着笑意去拉人,足拉了两次,才将那个少年从他膝上拉下来,见他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只得晃了他几下:醒醒。
经此一遭,元景总算醒了,他环看周围,发现眼前多了个冷冰冰的哥哥,脸上顿时一片茫然。楚驭等他朝自己看过来,才厉声问:你是谁?怎么上来的?
元景看了他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对前一个问题闭口不答,只道:我的兔子跑到你车上来了,我上来找它的。目光一动,面带狡黠道:哥哥,你是谁呀?
楚驭心知他是故意装傻,冷笑一声,索性不理他,只看方青。方青心里也在纳闷,除了楚驭乘车入宫门时,御林卫接替,从而未能跟进去,其余时候这马车全在自己视线内,当即道:属下一直守在这里,绝没看到有什么兔子,这少年也没见到过。
楚驭眉头微皱,又看向那少年:你叫什么?
元景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转过头欢声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你这里暖和,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对上楚驭似带杀机的目光,笑容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有点害怕。他攥着绒毯,小心翼翼道:哥哥,我能下去么?
楚驭皱着眉看着他,见他眼睛望着自己,膝盖却在一蹭一蹭地往后挪,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攥着他后衣襟,将他提溜下车。元景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站到地上。楚驭做了个手势,示意方青回府。方青看了看那少年:公子,咱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这么走了?
楚驭放下车帘:这不是在家里,不要随便招惹事端。
这一句滋味复杂,方青听完便抿紧了嘴,不再多话。一声鞭响后,马车缓缓前行。楚驭闭着眼睛坐在车中,行了一段路,忽的掀了帷帐便向后探看:只见那少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马车渐行渐远,他的身影愈发显得小小一团。楚驭迟疑片刻,刚想叫停马车,却见那少年转身就跑,转眼便没了踪影。他对着少年站过的地方看了片刻,轻轻地放下车帘。
官道上只余马蹄嘚嘚之声,元景并未走远,而是躲到了一边,待马车离去,才悄然冒出来。
这一日官员休沐,官道上少有车辆往来,元景顺着楚家的车辙印往前,一路摸到了集市之中。眼下早市已散,但街上人流不减,路旁桥头全是摆摊叫卖的贩夫走卒,所卖货物从南至北,无所不包,路旁更是高阁林立,偶有风雅的丝竹之声从里面飘出,与市井中的吆喝叫卖、街边艺人的吹拉弹唱混在一起,元景听在耳中,正觉得别有一番趣味,比宫中的死气沉沉的舞乐班子不知好上多少。他不是坊间放养大的孩子,从未独自在街上逛过,一路上看什么都觉得稀罕、有趣。只这一条街,就足足逛了一个多时辰。
路过天桥,听人说了一段书,虽然是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但身边喝彩声四起,更有无数铜钱漫天飘雨般砸过去,望之热闹非凡。他也在身上摸了一通,最后取下腕间一只金镯,也兴高采烈地丢了过去。说书人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伸手一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要寻找,却不见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的身影。
天子脚下不缺富贵子弟,是以贩夫走卒都生有一双慧眼,见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独自一人走在街头,偷看之余不忘嘀咕,都在猜这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有个卖花的大婶拿了一朵芙蓉花塞在他手中,要他拿去玩儿,还不忘嘱咐道:哥儿,没事就快些家去吧。
元景笑着道了声谢,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此时已近晌午,他肚内空空,都能听见咕咕的叫声。远远瞧见一个糖人摊,便兴致勃勃地飞奔而去。他身上的衣服是从伺候他的小太监手里抢来的,不怎么合身,跑了两步险被绊倒,忙将长衫提的高高的,下摆微荡,里面的绸裤悄然露了出来。
这一幕被一个倚在桥头的疤脸男人看到了,他对蹲在的一个精瘦的汉子挥了挥手,又冲元景一点下巴,两人看了片刻,眼中同时冒出了贪婪的凶光。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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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遇险
糖人摊前已围了不少人,这东西材料倒不稀罕,好看的是手头功夫。摆摊的老头指节粗大,状似蠢笨,然而提腕翻飞数下,便画出一匹活灵活现的小马儿来。他收了铜板,拿竹签子粘了,递到一个女娃娃手中,引得她拍手嬉笑,旁边的人看了眼热,一迭声的喊要小猴子、要狗狗,老头儿笑着全部应下,不多时便将这些画了出来。待周围的的孩童都拿了糖人散去,摊前只剩下元景一人。老头儿看他咬着手指的模样,拿小签子裹了个糖箭给他:小公子若想要,只管叫你家大人来买便是。
元景面带腼腆地接过来,一笑之后却不应声。老头儿只当他年纪小面皮薄,又逗他道:若一时没带银钱,将你腰上的令牌押在小老儿这也可呀。不怪他盯上这东西,实在是这令牌不似凡品通体如墨,正面镂刻着一只足踏青云的猛虎,望之非晶非铁,然而日光一照,却泛着异光。
以往元景想要的,多看一眼就有人送来了,哪里晓得黄白之物的用处?这一趟出门才长了见识。他低头看了看,便把目光移开了,想了想,便去翻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细金镯:爷爷,我用这个跟你换可以么?
还没等他拿出来,先前那个疤脸的汉子便现身了。他生的人高马大,气势斐然,虽是冬天,袖子仍卷到肘部,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往摊前一站,这一老一小皆得抬头看他。他一把拽住元景的胳膊,凶神恶煞道:谁让你乱跑的?想急死你老子么?
他手劲很大,元景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你是谁?我不那人照着他就是一掌,元景被扇翻在地,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手中的糖箭儿都不知飞哪去了。自出生起,他还从没挨过打,当下整个人都疼懵了。疤脸汉子显然十分有经验,在引人注意之前就将他夹了起来,照着屁股又是两巴掌:跟老子回家,再敢乱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元景这才反应过来,在他身上又挣又闹: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他挣脱不得,抱住那人的胳膊就是一口,这一下又快又狠,差点咬穿皮肉。疤脸汉子哎呦了一声,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即起了真火,反手劈在元景后颈上。元景顿觉脖颈欲断,牙齿还没从他腕上离开,已晕了过去。
摆摊的老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事有不对,别的不说,只看这小公子通身的贵气,就不是那种流里流气的莽汉养的出来的。只是能干出当街掳人之事,多少有点势力,他一个孤寡老头儿万不敢招惹。叹了口气,舀起一勺刚烧好的糖浆,慢悠悠地画出一个怒目挥刀的英雄来,只盼这位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能自己化险为夷。
这疤脸汉子抱着元景避着人流走了一路,出城之时看见身后长街上忽然涌来一队官兵,挨个问询,似在找什么人。当下心里惊道:老子才抢了个小娃娃,莫不是就被官府知道了?许是他抱着孩子,遮住了几分凶煞气,守城的并未将他叫住盘查,他一出城门,就飞快地走远了。
又行了十余里,来到城郊一座破庙之中,这庙门窗歪斜,四面漏风,刮风下雨时什么也挡不住,原本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才肯住在这里,不过今天庙里一个乞丐都没有,全是活阎王。七八个人或站或坐的围在一起,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等的无聊,便找了个青石砖沾水磨起刀来。这把弯刀平平无奇,杀的人却不知有几许。大人有,孩子当然也有。他磨刀时还在想,要是运气好,今日这刀下又能添一个亡魂。
那个瘦猴儿似的汉子站在最外面,兴奋道:老大,四哥回来了!
被叫做四哥的疤脸大汉走的风风火火,进门时还一脚踢飞了横在门栏边的一根木头:娘的,出城时冒出来一队官兵,吓得老子还以为露馅了。把元景往地上一抛:哝,就是他了。
瘦猴儿嗤笑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绑人,四哥胆子也忒小了点。
疤脸汉子不耐烦道:少说风凉话,不然下次你去。
瘦猴儿立刻退缩献媚:我可不敢,我哪有四哥的本事?
几个江洋大盗全围了过来,领头的将元景上下搜了一遍,腕上的小金镯、脖子上的玉锁璎珞,全取了下来。旁的倒也罢了,玉锁璎珞却是少见的宝物,串在上面的珍宝不提,最难得是中间那一枚玉锁,那是由一块完整的和田美玉雕刻而成,细细的锁把上还镂刻着两只张牙舞爪的腾龙,不足尺寸之地,却能把鳞片、眼珠都雕的处处分明,足可见工匠的手艺非同寻常。领头的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见锁心上写了四个字:长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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