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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翁已过七旬,一年前,开始时断时续地犯糊涂,看见晏然,口里喊的却是四姑娘王芷。
众人说:“是晏然,你看着长大的外孙女!老大蔓娘的二闺女!”王老翁叭叭嘴唇,似想起又似忘记,两眼呆滞,在众人的哄声中,胡乱点着头。
王蓁站在晏然身旁,语带讥诮:“这些孩子,只有我,天天在老爷子眼前尽孝,一日三次药喂,可他偏偏记不得我,只记得老四,老爷子清醒时,同我讲,他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从不偏心,现在糊涂了,我可看出来,他对谁好了!这人的真话,都是糊涂时候说的!”
晏然皱眉瞪着五姨母,心想:当着老人面,这么抱怨,似不妥当。
王蓁看出晏然不满,冷笑道:“没事,他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她也以为是老大说的,这个家,好事坏事,都落不到我头上。”
晏然不再理王蓁,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王老翁。
王老翁刚喝过药,嘴角还冒着棕色的药泡,她走过去,用手帮他擦拭干净,老人如风中之烛,深如丘壑的皱纹,藏住了早就没有光彩的双眼,晏然心里一阵酸楚,嗫嚅道:“四姨母随姨父去了泉州,不知何年回来呢!”
这微乎其微的声音,还是被王蓁捕捉到了。
她冷嘲道:“你外祖父,就是听说老四一家要去泉州上任,所以整日喊着,也要跟着去,摔碟摔碗,闹了好几日,今日总算忘了这茬,可还是见人就问,老四回来没?”王蓁顿了顿,低声道:“说白了,还是我没出息,不招我爹惦记。”
说到此处,王蓁似有动情,眼底泛起一片红丝,她抬手揉太阳穴,掩饰自己的伤心,然后换了一个话题。
“你们婚期订了?”王蓁只知道与晏然定亲的沈家,家境殷实,具体做什么的,她并不清楚。
“嗯,冬月十五,那日五姨母和姨父一定要来喝喜酒。”
“嗯,我们一定去!”王蓁摩挲着晏然的肩膀,感叹道:“时间真快,你都要嫁人了!这次可一定要顺顺利利,”她暗指上次吴家的婚事,“沈家知道你之前婚事吗?”
晏然点点头,他什么都知道。
“真难得,看来沈公子是真心中意你,他家做什么的?可配得上晏家?”在王蓁眼里,晏家已然是金陵城最富有的高门大户了。
晏然低头,轻声道:“配得上。”
晏然与王蓁在里屋说悄悄话,赵大马这时已经从田里赶回来,与沈山坐在外屋聊天。
王老翁喝完药,休息了一小会,终于不糊涂了,见晏然坐在窗下,忙摆手让她近处说话,晏然高兴,蹲在王老翁床前,握着他苍老的大手,一声声喊着外爷,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
赵大马和沈山听见动静,掀帘进了里屋,王老翁盯着晏然身后的男子,哆嗦着嘴唇,哼哼唧唧问:“温公子,何时来的?”
“不是温公子,这位是要与晏然成婚的沈公子。”赵大马积极解释道。
“什么?不是温公子?”
“嗯,不是,是沈公子,沈山,沈博彦。”赵大马再次强调,很有耐心。
众人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避免尴尬升级,众人打着让王老翁好好休息的旗号,纷纷离开屋子,迤逦至前院大堂坐下。
小醉雪帮贾婆子烧水、沏茶、洗果子。
绮云则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精美的茶具,因为晏然担心沈山用不惯农家大茶碗,所以茶具、茶叶,她在出发前就准备好了。
贾婆子撇着嘴,一脸被嫌弃的不悦,可现在,无论她多不高兴,她也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撒泼犯浑了,一是因为年纪大了,硬件不允许,二是,她没了王秀儿这个靠山。
王秀儿因为常年得不到赵大马的“关心”,被庄里一个养牛的,名叫牛五的人钻了空子,俩人偷偷好上了,有了铁一般的实证。
半年前,赵大马象征性的收了牛五二两银子,又好心给王秀儿落了籍。
王秀儿嫁到牛五家后,做了正妻,本是好事,可谁成想,她不到一个月,就怀上了孩子,现在,牛五总怀疑孩子不是牛家的,二人三天两头吵。
王老翁对这个闺女已经彻底放弃了,唯有贾婆子口里骂着王秀儿活该,人却三天两头往牛家跑,她见女儿身子重,主动承担起牛家洗衣做饭的活,牛五见贾婆子这种泼辣人物,居然好心来他家帮忙,更认定王秀儿心里有鬼,时不时就在王秀儿的脸上,送上记几耳光。
晏然听王蓁讲完这个故事,一时不知道该说可喜可贺,还是什么......
第159章 159他来干嘛?说说吧!
总之,没了王秀儿的王家大院,岁月静好。
王蓁照顾三个孩子,自己生的两个:一个叫勤哥,一个叫巧姐;王秀儿留在王家的儿子叫三儿。
三儿,像影子似的出现在晏然面前,扭扭捏捏,也不说话也不笑,只有王管院拿糖哄他时,他才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咯咯两声,晏然可怜他,就像可怜当年的自己,但谈不上喜爱。
晏然很喜欢勤哥儿,不是因为是男孩,而是这个小家伙,机灵活泼,不怕生人,你问他问题,他不管知道答案,亦或不知道,总是信口开河的胡乱解释一通,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相比较下,巧姐很怕生人,不过女孩子嘛,这也无妨,只是这孩子长得像父亲,晏然看着她那张略显长的脸,就很犯愁,鉴于此,她偷偷把沈山叫到没人角落,用摸骨相面法,确定沈山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没大问题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这脸,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脸,不错!”
沈山想起晏然刚刚看巧姐的眼神,又想起赵诚实那张脸,心里明白了她的意图,笑着摇了摇头。
“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其实像你也不错。”
晏然踢脚过来,沈山笑嘻嘻地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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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夏风习习,二人漫步在田垄乡间,晏然捡了好多雨花石,磊成小山丘模样,然后笑着对沈山说:“都送你!”
“好贵重的礼物,你先收好,回府再给我!”
晏然把“小山丘”哗啦一声推到,嘟囔道:“谁给你抗石头回去?”
小时候,她曾把这些当成世界上最好的宝贝,如今,她心中的宝贝不再是这些石头了。
沈山对谷兰庄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很感兴趣,因为这是晏然小时候生活过地方,他一路走,一路问,俩人有说有笑,只是偶尔,晏然会恍惚,自己究竟在这里生活过吗?
十五年的时间,谷兰庄还是那个谷兰庄,一切如故,她可以闭眼说出大枣树下的石凳有几个,溪旁的垂柳有几棵,可生活在这的人,却换了一茬,晏然走在乡间小路上,居然没有一人认出她。
晚上,月亮高悬,三五只萤火虫在远处草丛里翻飞,好像星星坠入人间。
沈山和晏然依偎着坐在石矶上纳凉。
晏然白天说了太多的话,此刻她安静下来,沈山身上的气息,让她稍一靠近,就有一种朦胧的幸福感,她贪恋这种感觉,小心翼翼把身体凑过去,歪下头,搭在沈山宽厚的肩膀上,嗯,踏实又温暖。
从小到大,她一直想过这种踏实又温暖的日子,不用担心被抛弃,不用为了获得疼爱,而费劲心机与人争。现在,她明白了,爱,从来不是争取来的。
晏然闭眼感受幸福,沈山却心里有个未解结,他先是握住晏然的手,避免一会她逃跑,或者挥拳打人,然后用深沉又缠绵的目光凝视了她半晌,做此目的,是让她心情放松。
果然,晏然对沈山的眼神杀,没有什么抵抗力,一脸幸福,还嘿嘿傻笑了两声。
沈山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温廷言也来过这?”自听到王老翁把他错认成温廷言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