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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可是把棺材本都拿出来给你做嫁妆了,你还整日不满意,说我们做爹娘的不疼你,你是真没良心!”王氏一边洗脚,一边悄声嘟囔。
晏承恩没理她,自顾寻思了半晌,又道:“寿芝堂里有不少古玩字画,你挑些你喜欢的,装上两箱。”
晏然知道,这些加起来也不如姐姐的嫁妆一半,但已经是父亲最大的努力,想及此,她鼻尖微酸,红着鼻头问道:“你把乡下庄子给了我,你们二老怎么办?”
“这不劳你操心,爹现在也算浪子回头,只要不上你二伯当,少与那些心术不正的亲戚打交道,咱家日常就没多少开销,平日吃喝都在鼎香楼,我手头尚有几处大屋可赁,这些足够花了,对了,”晏承恩补充道:“家里下人,你也选几个可心的带走,我和你娘也用不上那些人伺候。”
晏承恩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
灯火阑珊下,晏然见晏承恩神色黯然,心中不由生出莫名酸楚,当年风姿卓荦、挥金如土的父亲,如今跟她说以后靠租赁过活,晏然唏嘘感叹:“只有赚不到的钱,没有败不光的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本想说些安慰父母的话,可想想还是算了,她实在没有与父母掏心窝子说话的习惯。
三人默了一会,晏然迎着王氏清冷的目光,道:“听王献说,外公近日身体欠安,我打算后日去谷兰庄看看。”
王氏放下手中的擦脚帕子,惊道:“我竟不知,后日,我同你一起去谷兰庄。”她虽心里怪罪父亲偏心,嫁人后,刻意与父亲疏远,可听到老父生病,还是恻然感伤。
晏承恩沉声道:“我也好久没见老泰山了,一同,全家一同去。”
晏然啧啧了两声,晃着大长腿,暗忖:沈山也要一起去,这么一大家子都去,不方便吧?不自由啊......
“娘,”晏然分析道:“想必外公身体也无大碍,若有大事,小舅和五姨母一定会捎信来,待我去看看情况,然后你和爹爹再去也不迟。”
“你自己去,万一像上次在青岩山遇到劫匪,怎么办?”王氏说不担心,还是透露出关切之意。
晏然低头,低声道:“没事,沈山陪我一起去。”
王氏瞅了一眼晏承恩不再说话。
晏承恩沉吟片刻,拍着大腿对王氏道:“也好,也好,这几日我们要和沈家谈婚礼细节,这俩孩子的婚事要早些确定,免得夜长梦多。”
王氏知道晏承恩心急这门亲事,撇着嘴鄙夷道:“姻缘天注定,是你的姻缘,你撵也撵不走。”
王氏的阴阳怪气,晏然早已习惯,现在,她一想到长辈不随行,嘴角的笑意竟忍不住流淌出来,与桌上的烛光,天上的月光融合在一起,荡漾在空中。
“你至于如此高兴吗?”王氏问。
“我高兴了吗?”晏然反问。
第158章 158力不到,不为财
之后的两天,发生很多事。
首要的一件事——晏沈俩家达成婚约。
纳彩问名,礼金钗币,就是走走流程,若现在有人冒出来说,俩孩子八字不合,估计是故意找打,婚期定在十一月十五,若按沈山和晏然的意思,十月初才好,可是双方家长认为,时间太仓促,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筹备。
第二件事,杜家阖家去泉州赴任,晏然全面接手乐芷书坊和后面的宅子,她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意。
第三件事,是晏然做梦没想到的,沈姜氏,也就是她未来婆婆,亲自去汪府与她的手帕交汪夫人开诚布公,传达两个重要思想:
一、你们一家人,除了长子汪雷,迟早都要离开金陵,而金陵是沈家大本营,沈家族人世代生活在这里,日后汪公子在金陵,还需要沈家人关照;
二、晏然是我看上的儿媳,就算我儿子不想娶,都不行!谁有意见,可以找她亲谈。
针对这件事,晏然最大的感受,不是偷笑汪小小吃瘪,而是,沈山真幸福,一有麻烦事情,沈姜氏就首当其冲去解决。
沈山笑眯眯说:“以后,家母也是你的靠山。”
晏然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家的感觉,一种所有人齐心协力,凝聚在一起的感觉。
第三天,天蒙蒙亮,晏然和沈山一心想着见面,洗漱完毕,匆匆吃过早饭,便迫不及待出发了。
出发时,俩人说好,各坐各家的马车,没走半里地,沈山就以有话商量,把晏然骗上他的车,官员的车,自然更宽敞,装饰更精美,晏然乐不得的去开开眼界,不过再豪华的马车,也不过两眼就看完了,接下来,朝阳温煦,俩人在马车的颠簸摇晃中,睡着了。
再睁眼时,路程过半,晏然掀帘,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田垄,轻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沈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白云、蓝天,牧童、炊烟,好一幅田园风光图。
“看见这片田园,我就想起我家那块地,我父亲要把地卖了,给我做嫁妆。”
“为何要卖?每年有收成,不是更好?”
晏然瞟了他一眼,无奈叹道:“我何尝不想留,这是家祖置办的家业。”
晏然脑里浮现晏庭海那张精明强干的面孔,唏嘘感慨:“忙忙碌碌一辈子,到头来,一场空。”
沈山勾着晏然的肩膀,见她表情伤感,深情表态:“你若舍不得,咱就不卖,这有何难?你就算没有嫁妆,我们沈家人也没意见。”
晏然低头,心里软酥酥,麻丝丝的,这个男人的表白,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把小手放在沈山的大手里,缓了缓神,轻声道:“从生意角度讲,‘力不到,不为财’,之前,晏家乡下的产业,全依赖老伙计秦伯,他是我祖父辈的伙计,现在年纪大了,几次上来说想请辞,去儿子家养老,我们也不好强留,我爹......”
晏然顿了顿,深深叹了一口气:“家里的伙计,要一代接一代,这才是兴旺之家的征兆,可我爹管家时,完全依赖祖上留下的老人,不知培养新人,所谓人无千日计,老至一场空,现在庄子里的老伙计都退了,后续无人接班,若从晏家府中拨两个人下去,这些城里奴婢,哪里懂得田耕赋税?所以,卖就卖吧!留手里,迟早要亏钱的,现在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
晏然说完,冲着沈山笑了笑。
沈山的眸色深邃幽微,他静静盯着晏然,摸着晏然柔软的秀发,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
“你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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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谷兰庄时,巳时刚过,晏然本想蹦下马车,冲进院子,结果被沈山抢先一步,提前放好马凳,扶着她的手,盯着她稳稳当当落地。
晏然不想扫沈山的兴,只好乖乖配合,两脚落地后,她第一时间冲进院里,家里几个长工和王伯夫妻俩,率先从屋里出来,王蓁领着孩子在后院玩,闻声也赶到前院。
晏然指挥随从卸车,跟着王伯搬去屋里;贾婆子则负责解决住宿的房间,这次随行的人多,除了晏家两个丫鬟,还有沈家四个家丁,两个车夫,瞬间,王家大院鸡鸣狗跳,尘土飞扬。
绮云为晏然这次能顺利嫁入沈家,时刻打着十二分精神,生怕中途再出纰漏,见晏然指挥完众人工作,立刻跑到晏然身旁。
“小姐,你刚在沈大人马车上干什么了?钗亸鬓松的,一会得空,我给你重新梳梳头。”绮云抬手帮晏然理顺刘海,轻声埋怨:“以后,小姐也是官太太,你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晏然小脸扫过一片绯红,想起刚刚路上颠簸,俩人先是互偎着,眯了一觉,然后又说会子话,只是沈山手不老实,总喜欢揉她的头,想必是那时弄乱的。
晏然转身去找沈山,红着脸警告他:以后不要乱摸头发,重新梳头,很麻烦的!
沈山笑道:“好,下次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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