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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气得后槽牙咬得吱吱响,二伯父这一年下来没事就往晏宅跑,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情深,连着血脉,可这血脉也太贵了!
晏然知道父亲品性,但凡他的亲兄姐张嘴跟他要东、要西、要钱、要米,他从来没有不答应的,好像这辈子他亏欠他们似的,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他这个过继子日子过的有多好,好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无论他过继给谁家,他都和亲兄弟连着血脉。
这副讨好亲兄妹的嘴脸,晏然看着就想吐。
眼见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晏然也懒得再看“冬瓜晏”表演,跟父亲和二伯父告辞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心里还愤愤不平。
绮云趴在床沿边,用小手摆弄着晏然的胳膊,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二小姐,你脸还疼不?我给你拿手巾敷敷,”绮云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晏然的脸颊。
“不疼,没事,不用那么麻烦,一会就好了。”
“小姐以后碰到这事,你就别再跟少爷置气了!这又不是晏二老爷头一遭上咱家骗东西,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是啊,都说兄弟姐妹多,家族才兴旺,可若都像我二伯父这样的,兄弟姐妹越多,家败的越快!”
“嗯,那些不开心的事,咱不想了,小姐你饿不饿?你早上说今天带我去鼎香楼吃好吃的,我特意只喝了半碗粥,留着肚子,结果你中途跑回来,现在离午饭时间还一个多时辰呢,我肚子咕咕叫。”绮云委屈的摸着自己瘪到后脊梁的小肚子。
晏然摸摸自己肚皮,五脏庙也在抗议了,遂掐了一下绮云的脸蛋,笑道:“你去厨房拿几个包子回来吧?”
“好,”绮云如获皇恩一般,高兴地飞奔出门,在晏家这四、五年来,她已经出落成一个胖墩墩的小丫头,圆润的身躯就像被主人宠坏了的家猫,再也看不出刚来时瘦弱的模样。
晏然坐在梳妆镜前,揉了揉刚刚被打红的脸,心想:“那些长辈经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反过来亦同样道理,我一个小孩子瞎操什么心呢。”
想到这,晏然如释重负,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把桌上的五彩琉璃香炉擦了擦,直到把上面灰迹全部蹭掉,阴纹更加清晰后,心里也轻松了。
擦干净的香炉刚放回原位,就见绮云撅着小嘴推门而入,小丫头两手空空,眼圈红红,委屈巴拉地站在门前。
“你这是怎么了?厨房没有包子?”
“有,但金妈不让我拿,还打了我手板。”绮云伸出被打红的手掌给晏然看,委屈道:“金妈还说我是猪八戒的嘴,贪得无厌。”
“为什么?让我看看你的嘴?这也不像猪八戒啊!”晏然打趣儿,伸手去摸她的嘴。
绮云扒开晏然的小手,强忍平静地道:“金妈说,过了吃饭时间就不让吃东西,我说是小姐饿了要吃,她也说不行,还说咱们没规矩,可我去之前明明看到大小姐房里的绮霜拿着包子回去。”
“她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儿,走,我们还是去鼎香楼。”晏然对金妈也是厌恶至极,诺大的晏家,虽然下人们也都各有各的脾气,各有各的毛病,但是像金妈这样狐假虎威,欺软怕硬的,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出了家门,就是自家酒楼,真是方便。
这次晏然没有上楼,而是径直来到厨房,王献脖上挂着白手巾,正在灶台前忙乎,口中念着调料歌:
官桂良姜荜拨,陈皮草蔻香砂。茴香各两定须加,二两川椒拣罢。
甘草粉儿两半,杏仁五两无空。白檀半两不留查,蒸饼为丸弹大。
旁边洗菜,配菜的伙计,也一同和唱,抬头见晏家二小姐到了,忙停下手中活计,向晏然拱手问好,晏然笑着回礼。
“献哥哥,你这有现成的包子或者其它什么吃的吗?我饿了……”晏然抿着小嘴,可怜巴巴地揪着王献的衣角说。
王献低头看着她,眉眼挤成一条线,打趣道:“晏家人也能饿着?”
绮云一脸委屈,两手揉搓着被打红的手掌,低声嘟囔:“能。”
王献和晏然一同看向她,咧嘴笑。
王献常年与炉灶打交道,红润的脸庞泛着水光,额头上的头发也湿漉漉的,他转身打开竹屉盖子,一股热腾腾烟雾,夹着肉香味升腾出来。
“今早的粥卖光了,不过我这有鸭油包子,还热乎呢,我给你俩拿几个。”
晏然和绮云盯着屉笼,咽着口水。
晏然接过包子,跟绮云各分了一个,“献哥哥,你做的包子真好吃,要是贾婆婆做的包子也这么好吃,我当初就赖在谷兰庄不回来了。”
晏然不忘夸奖王献。
“是啊,我娘做的包子要是好吃,我也不来城里打工了。”王献伸手从橱柜上拿起两个大陶碗,给晏然和绮云倒了两碗热水。
这时掌柜晏城走进厨房,两个小偷吃鬼吓了一跳,晏城装作没看见,转头安排小厨工一些事,就出去了。
晏然怕晏城去府上告状,脸上露出心虚的神色。
王献安慰道:“没事,他不会说的。”王献用手指指水碗,示意让她喝水顺顺,别噎着,然后问道:“府里厨房没有吃的吗?怎么跑出来吃?”
晏然喝了一大口水,似被烫到,吐着舌头,道:“也怪我们倒霉,绮云去厨房找吃的时候,被金妈发现了,你知道她一向看我不顺眼。”
“慢点喝,那个……”王献想起金妈那张嘴脸,本想飙几句脏话,可想当着晏然面不好,便转了话锋,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来找我,这点事儿我还能做主,你还小,不能饿着,”王献想摸摸晏然毛茸茸的头发,可眼前这女孩子已经出落成姑娘的模样,他不好意思地把抬起的手又藏到了身后。
晏然吃完包子,打了一个满意的饱嗝儿,低头想了会儿,猛然开口道:“献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招人喜欢啊?我母亲待我不冷不淡,我父亲对我也似有似无,就连金妈看我的眼神也很嫌弃......”
第30章 30告状
“......”王献一时哑然,手摸额头,思考如何作答。
晏然见他为难,笑道:“没事,其实我都知道。”
王献擦净双手,拍了拍晏然肩膀,轻声道:“哪有爹娘不爱亲生孩子,你爹每日陪你习武,你娘送你去隋家私塾,怎么你还能说爹娘不疼你呢?多少人都没有你这条件。”
王献自认这番话很有说服力,晏然听了,敷衍一笑。
晏然和王献说话时,绮云又跟店伙计要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旁边小厨工走过来,笑道:“这小丫头真能吃!”
绮云鼓着小嘴,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是我能吃,是你们做的包子太好吃,实在是让我难以抗拒!”
王献和小厨工都笑了。
这对儿主仆都长了一张甜嘴。
晏然扭头看绮云,提醒她,再过一个时辰,又要吃午饭了,你留着点肚子。
绮云眼珠骨碌一转,跟厨工要了一张油纸,“那我把这个包子带回去,下午咱俩再吃。”
王献笑着阻止,“凉了鸭油腻,你们饿了,随时过来,我这灶上随时有热乎的糕饼。”
众人亦说:“守着鼎香楼,饿不死你们两个下丫头。”
晏然说好,拽着绮云给王献道谢后,两人从厨房后门溜回晏家,人不知鬼不觉。
这一天,漫长且无聊,晏然午觉醒后,想找晏晴玩,可想到今日有晏庭海重金延请的琴师上门授课,便也懒怠去凑热闹,在无有斋前的空地,打了一套拳脚,便回房看书,绮云则坐床尾练习针线。
晚上吃饭时,晏承恩依旧不在家。
第二天,王氏带着晏然和晏晴去二伯家吃席,初更才往家返。
第三天晚饭,一家凑齐了。
时下正是初春,乍暖还寒,晏然穿了一件旧罗夹袄和旧绢的长裙,坐在身着华服的晏晴和王氏中间,那模样就像立了大功的丫鬟,被主子赏赐一起进餐。 ', ' ')